第四章:黄雀螳螂
暖阳和煦,春风徐来。
屋檐之上,夷人独有的深邃眉眼绽放着少女放肆的顽皮笑意,直似幽静深谷遍开锦绣繁花。
屋檐之下,张永三感到血气翻涌,面颊滚烫,霎时忘了胳膊还揽着一个哭泣的七哥。
满脸泪痕的张二七也像被铁锤砸了头,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眼框哭出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夷族少女看着这两尊纠结的雕像,笑得几乎要从房檐上掉下来。
片刻之后,她确实掉下来了,看上去像是前仰后合的幅度太大,加之脚下踩到了什么物什,少女惊呼一声,斜斜从房檐边缘跌落。
张永三一惊之下,正待迈腿去救,却见一个七尺黑影如离弦之箭,眨眼间已冲了出去,快到他连脚步也未看清,竟是方才呆若木鸡的张二七,他吸着鼻子做出双手平举的姿势时,少女尚在半空之中。
少女反应更快,人在半空,单臂探出,稳稳抓住了铁匾上沿,将下落之力轻轻卸掉,腰间弯刀忽的出鞘,刃似新月,月光轻拂,挂铁匾的两条铁链无声齐断。
轻飘飘落在张二七身前时,少女怀中已横抱着那块铁匾,匾上灰尘扬起,呛的她不住咳嗽。
“咳咳咳,张大哥,咳咳,那这狗东西,咳咳,我带走了啊。”
她边咳边笑的对再次楞住的张二七说道,说罢摆摆手,足尖轻点地面,人已飘出丈许之地。
“姑娘,嗝,别,嗝,别走。”
张二七眼看少女抱着自家招牌离去,赶紧拔腿便追。
他本就被炼铁炉熏的满脸黢黑,涕泗横流之后更是黑红交错,五花六道,刚才边哭边跑之下岔了气,还停不住的打嗝。
两人一咳一嗝的追逐,少女脚下极快,靛蓝的裙摆翻飞,人似青焰般轻盈,令张永三惊讶的是,张二七这粗壮魁梧的家伙,跑起来竟比这少女还快。
张永三愣了愣神,连忙也追了过去,到得街市尽头,只见张二七已奔至姑娘身后,伸手便要抓她肩头,姑娘却借脚下之势,忽的纵跃而起。
不知是铁匾太沉,还是她跑的脱了力,这回的腾跃远不如方才在人群之前迅捷,张二七大手一抓之下,竟刚好握住了她右脚。
姑娘“哎哟”一声,眼看身体打横,就要颜面着地,张二七陡然侧身,手臂顺势一拽一撒,竟恰好把她和铁匾一起捧在怀里,补完了方才在屋檐之下就该完成的动作。
纤纤玉足本是男女大防之处,这一握之美加上少女入怀,张二七一张大花脸上交织的煤灰泪痕都遮不住满面的羞红。
“张大哥,抱够了没有,抱够了放我下来,你这胳膊跟铁条似的,硌的我背疼。”
夷人素来自由不羁,不重礼法教条,少女一脸不悦的嚷嚷,却丝毫没有张二七那种扭捏的羞涩。
“七哥,七哥,快跑!”
张永三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
远处,几个骑着马的绣衣使者领着着一队步行的官差正向街市奔来。
张二七这才回过神来,交通夷人就是死罪,何况他还抱着一个,被抓住的话,估计都不用过堂就当场砍了,情急之下,倒是左顾右盼不知向何处去躲。
“绕,小巷,望家跑,回家,我自有主张。”
张永三冲他连连摆手,张二七还不肯走。
“那你怎么办?”
“我又没抱着夷人!”
张二七脸上闪过顿悟的神色,这才慌忙寻了一条小巷,向铁匠铺跑去,一路竟忘了撒手放下夷族少女。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跑!”
听着少女的叫喊之声渐行渐远,张永三也终于喘匀了气,抬头看看周遭动静,百姓见夷人如见瘟神,深怕惹上麻烦,原本熙来攘往的街市现在空空荡荡,人人家中门窗紧闭,店铺也都上板歇业,于是做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慢悠悠的踱步往回走。
片刻之间,马蹄声来到身后,马鞭轻敲在他头上。
“喂,小子,有没有看见一个夷人姑娘。”
绣衣使者声音比人先到。
“哎哟,哎哟,官家,饶命饶命,天灵盖裂了!”
张永三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少装蒜,我问你话呢。”
绣衣使者也没下马,一脸没好气的端详他。
“哎哟官家,小奴这天灵盖摔过,实在是敲不得,您说什么?小奴没听清。”
“你是官奴?”
“是啊,家里吃了株连,吃奶的时候就被卖成奴隶了。”
张永三扒开衣襟,露出左胸上一块印记,上面烙着“奎县永泰六年官卖”,色呈浅灰,年深日久似已褪色不少。
“嗯,那好,那我问你,刚才扰动街市的夷人,你看见了吗?”
大参朝内对官卖奴隶管束极严,官奴犯罪,罪加三等,如这欺瞒官府,知情不举之罪,常人最重就判个髡刑刺配,官奴最轻也是杖毙,因此官差办案,通常都是先向他们问口供。
“看见了看见了,一个蓝衣服的,十五六岁,怎么?是官家的使唤还是通房啊?官家有福气,很美很美的...”
绣衣使者一马鞭抽在他左肩,他方才给使者看烙印后衣服还未及披上,这一鞭子下去,皮肉立刻绽开一条血痕。
“狗奴,你是在诬我通夷吗?”
张永三疼的惨呼连连,连忙辩解。
“哎哟哎哟,小奴真没这意思,小奴不识字不懂律条,大人恕罪,小的一路追那个美,哦不,夷人,她把我家招牌偷跑了。”
“偷你家招牌?你是哪家?”
绣衣使者一脸狐疑。
“街市头上那家,张家铁铺,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偷我家招牌”
“哈哈哈,你是张侯府的奴才啊,他干嘛偷你家招牌?你家主子呢?”
张铁匠常年和官府打交道,绣衣使者和官差的随身兵刃都是他一手包办,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
“大主子出远门送货去了,小主子追招牌去了,小奴跑的慢,没追上,只能回去,我领官家去看,官家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他本来就肩头吃痛,此刻语带哭腔倒是有七分真实。
“走,看看去!”
一行人来到铁匠铺前,但见门扉大敞,门口遍地茅草,原本挂招牌的地方,两根铁链随风晃荡。
“还真把招牌偷了,也是咄咄怪事。”
旁边的步行官差上前询问是否要进去搜搜,绣衣使者在马上摆了摆手。
“赶紧去别处搜吧,你见过哪个贼偷了人家招牌躲进人家店里的吗?”
官差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连连拍着脑袋称赞上差英明,绣衣使者勒转马头,对张永三道:
“等你家主子回来,告诉他招牌包在我们身上了,夷人往哪个方向跑的?”
“就我刚才来的方向,本来跑大路,后来钻到小巷里去了。”
他边说边指指点点,绣衣使者没了怀疑,带着手下往来时的大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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