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走到这,路上像小石头和宝丫这样大的孩子已经很少很少了。
有些是被易子而食,吃了,有些是抵挡不住这冬日奇寒,一场风寒就没了,有些是被卖了。
在这样的灾荒之年,依然不乏来逃荒队伍中,发灾难财,乘机捡漏的,甚至,你都无法评价,他们的行为是好,还是不好。
因为如果没有他们买人,很多人的孩子,可能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被卖,反而能够活下去。
孩子能便宜到什么程度?一个孩子,只需要三五十个铜钱,有时候,都不够一个入城费的,可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前仆后继,恨不能把孩子免费送,也送到那些人牙子手中。
他们也不知道等待他们孩子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也许还是被这些人牙子拿去当‘狗肉’与人换了食用,也许这些孩子会小小年纪,便被卖入一些肮脏之地,也许会……
可不论如何,也许,他们的孩子有机会活。
卢桢他们就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跪在地上,求着人牙子收下她两个孩子,是的,两个。
两个男孩,大的有六七岁或者岁的样子,太瘦了,看不出来,小的约两三岁?在女人身上背着。
大些的孩子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母亲。
人牙子收了这两个孩子后,女人只是对着大些的孩子不停的说:“狗牙,照顾好弟弟,照顾好你弟弟……”
被人牙子牵走的大孩子回头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母亲,女人一直看着,最终受不住伏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哀哭。
卢桢突然就想到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过去她是从未有这样深刻的理解的。
她紧紧拉着卢母的手,像是想从母亲身上吸取一些力量。
“爹,到了南方,我们就将玉米……”她空间里有玉米、红薯、土豆,还有很多各类豆子,她不知道空间的新鲜玉米晒干后能不能做种子,但她空间还有一些玉米粒、玉米面、玉米碎米。
玉米面和玉米碎米肯定不能做种子了,那玉米粒总可以的吧?
可惜她家里没有稻谷。
现代那些亩产很高的稻谷,她空间里一粒都没有。
她不由转头去看贺蕴章,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的家族是否真的很厉害,但是他的舅舅是潭州刺史。
刺史在前朝本是检察官,可到了本朝,却变更为地方军事行政长官,也就是地方军事行政一把手。
而潭州,又称潭州府,府治星城、莲城、槠洲、巴陵、丽都等地。
这相当于什么呢?相当于现代的军事政治财务都一把抓的一省之长。
卢桢此时却不知这些,听到潭州刺史四个字,首先代入的大概就是一个市的市长官职。
不论是什么官职,她想着,如果由他们来推广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农作物,速度一定会更快些吧?这些农作物早一日推广,那么老百姓是不是就能早一日摆脱饥荒?就能少饿死一人?
“你舅舅真是潭州刺史?”卢桢走到贺蕴章跟前,低声问。
这一路来,因为没水,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卢桢身上却并没有。
贺蕴章抬眸看她。
“那日你说,会手书一封,让我爹交给你舅舅,你写了吗?”她脸都藏在口罩下面,只有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他。
贺蕴章有些高兴:“此处无笔墨,到下一个镇子,我取了笔纸就写。”
他们如果去了潭州,有他舅舅照拂,他也能安心些,同时也知道他们去处。
一直以来不安的心,像是落到了实处。
卢记桢点了下头,又回到自己车厢边站着。
她不知道卢父跟贺蕴章说去潭州,是为了驴他,其实另有去处,但卢桢不知,卢桢此时已经想好,去了潭州后,借由贺蕴章的关系,在送信的同时,将高产农作物送给潭州刺史。
至于这些东西,会不会、能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她完全没想。
入内关比入外关要容易些,不像铜津城查的那样严格。
铜津城毕竟是外三关中的第二大关,兼具着抵御外敌的重任,在身份盘查上,越发严格。
金坡关属于内关,前面都经历三关了,该查的户籍文书都查的差不多,能够进入到内关的,基本都是本朝百姓,加上没有疫病困扰,驻扎金坡关的官兵都没有为难他们,痛快放人。
“入关费多少?”难民们都走到一处明显是收费的地方,怯弱地问着。
“二十文。”
“多…多少?”难民像是听差了似的,仿佛收费文书说的不是二十文,而是二两银。
收费文书抬头看了说话的难民一眼:“二十文。”
难民简直不敢相信,连忙交了入关费往关内走。
排在后面的卢桢他们,看着金坡关入关口竖着的牌子,都震惊了一下,问卢父:“这里入关费怎么这么便宜?”
卢父也是不解,“往年路过此处,入关费五十文到两百文不等,今年只收二十文,实在奇怪。”
戚阳朔说:“金坡关守将为杨烨杨将军。”
卢桢不知这杨将军,卢父却是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出一些,道:“杨将军不是驻守在蕲州吗?怎么来金坡关了?”
就像现代信息那样发达,现代人也很难知道目前各地守军将领名字一样,这时代的底层百姓对朝堂上之事,更是耳目闭塞,全然不知。
卢父会知道,还是拖了他常年跑商的福,消息较为灵通一些,且这蕲州本就在西北,杨烨杨将军在蕲州一代可谓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是武艺高强,用兵如神,有杨无敌之称。
这样一个边关大将、沙场奇才,不驻守在边关,突然被调来驻守在金坡关,颇为奇怪。
不是说金坡关位置就不重要,它再重要也是内三关了,其军事地位远比不得处于边境的蕲州。
贺蕴章交了入城费,只说了四个字:“功高盖主。”
卢桢总觉得贺蕴章说这四个字时,表情很微妙。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时代的皇帝很昏庸似的。
身在古代原本就很不好了,若还遇到一个很昏庸的皇帝,那底下百姓简直就没日子过。
过了金坡关,走过七阴径,出了西牛山,就是太行山。
太行山纵跨豫、冀、晋三州,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季分明。
和金坡关一样,也是属于冬长夏短的气候特质。
不知是不是还处于金坡关地带,进入太行山后,不仅没觉得气温上升,反而更冷。
路上不停的有人倒下,除了被冻死外,还有很多人是被渴死,这时候不仅他们身上的肉,成为很多难民活命的东西,就连他们身上的血,都有很多人扑倒想要。
且还不能等尸体被冷冻成冰块时再取,最好是刚倒下,温热的,血液不曾凝固成冰。
是以一旦有人倒下,基本上分分钟就被吞食。
也有不愿吃人的,就从路边挖野草根吃,冬日树叶枯黄,可埋在土下的草根,多少还能嚼出一些水来,虽不能解渴,但有九派河在前方引着他们,让他们知道,再走几日,就有水了,哪怕旱成这样,依然有大批的难民,还在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
经常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深深凹陷的眼睛依然挣得大大的,记木然地看着远方,像是在看九派河,又想是在回看自己的家乡。
他们身边的亲人,连为他们收敛尸体的力气都没有。
有的因为亲人倒下,悲伤跪地,欲哭无泪,片刻后,自己也倒在亲人的尸体上,一同死亡。
有的,在亲人死后,悲伤的跪下,咬住他们的脖子,埋头吸血,靠着这几口血,又能坚持一段时日。
这时候,人已经不像人了。
卢桢他们一行人走在这群难民之中,车队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十分突兀。
可也没多少人在看他们,反而是他们在看着周围。
现在这些难民,于他们这支车队来说,已经没有太大威胁了,毕竟很多人已经冻的浑身冰凉,有些已经渴的两眼冒金星。
孩子们都睁大了双眼,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老人只是蹒跚地走着,继续向前。
所有人心底都只有一个念头:前方就是九派河。
“再有几日就能到九派了。”路边嚼草根止渴和止饿的人,眼巴巴地望着遥远的远方。
太行山由东向南,全程四百公里,但他们却不需要横穿太行山,只是路过此处。
走了四五日,终于到达九派河。
到达九派河当天,他们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悲痛欲绝的沙哑哭喊:“爹,我们到九派河了,前面就是九派河,爹,你快起来,快起来……”
少年连痛苦嘶吼的力气都没有,只不停的拉着他的父亲,最后摇摇晃晃的将他父亲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九派河边移动,等终于到九派河边,众人才发现,九派河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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