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五鬼
且说,石弢按照三娘嘱咐,吩咐小二准备物什,自己点燃了三炷请神香,小二的驱散了店中住户,凭石弢施展。
三娘教石弢敲开了四方及中心的木板,果然有五个黑盒子,像是五口棺材,此时正值夜晚,五棺一挖出,整个客栈周围被黑雾笼罩,变得鬼气森森。
石弢将五口棺材放在香案前,每只棺材前点了四柱香,开口说道:“几位,聊聊吧!”
只见五个棺材自己开棺,飘出五张纸人,其中一人背上破破烂烂,像是被人鞭打过,这时五张纸人上冒出黑气,化为五只尖爪獠牙的青面恶鬼,凶恶的盯着石弢说道:“小先生,有何贵干?”
石弢朗声说道:“朗朗乾坤,尔等安敢害人!念你等修行不易,速速离去,我可放尔等一条生路!”
只见五鬼喉舌乱动,发出刺耳的笑声:“嘿!黄毛小子,好大的口气!”说罢,五鬼一起向石弢扑来,石弢已是人仙一重,打通的又是腿上的穴位,因此是快步如风急急躲闪,手里掐诀,嘴里急急念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邪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嘴中咒念完,只见石弢浑身金光大放,死死挡住五鬼的爪牙,见他双手捏雷印,口中默念“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掌中雷光一闪射向五鬼,再瞧那五鬼躲闪不及被打的直冒黑烟,连连惨叫,正如三娘所说,五鬼道行远胜石弢,他虽身具雷法但修行尚浅,只能伤到五鬼却不致命,五鬼被他打出真火,将金光撕碎,又见他几个翻身躲闪。
手中掐剑指,嘴里念道:
“毛体毛体,孟及诸侯。上秉花阙,下念九州。头戴金冠,身披甲衣。牙如利剑,手似金钩。逢鬼既斩,遇虎擒收。强鬼斩首,活鬼不留。我奉天师真人到,神兵火急如律令。”
突然后面背着的桃木剑,化为一道红光,斩向五鬼,五鬼见势不妙,一闪而过,石弢眼见自己奈何不了五鬼,于是闭眼急道:“有请三娘!”
话音刚落,“石弢”双目睁开已是竖瞳,那五鬼也顿时停住了身形,看上去十分惊慌,只见“石弢”不慌不忙的走到桌案边,撕开一个鸡腿,慢慢一边吃,一边嘴里发出女子的声音说道:“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走?”
那五鬼不甘心的说道:“他欠了我们东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只听“石弢”一声冷哼,身后快速钻出五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勒住五鬼的脖颈,冷笑道:“看来是要我送你们!”
那五鬼连连求饶,嘴里喊道:“就走,就走!”
于是“石弢”又问道:“怎么走?”
那五鬼不甘心的说道:“厨灶旁点四柱香,我等顺着烟管走。”说罢,“石弢”叫了一声躲在堂后的小二去厨灶旁点香,自己则坐着香案边,喝上小酒。
等香点着之后,对着五鬼说了句:“滚吧。”
那五鬼闻言只得离去,此时“石弢”双目一闭,一会儿的功夫,睁开双眼已非竖瞳。
此事一了,石弢叫上小二,再去看掌柜,这掌柜一身伤势竟已痊愈,知道石弢乃是高人,对他是千恩万谢,于是拿出了数百两白银答谢,石弢虽看着眼热,但也不敢忘记青丘山上三娘的一番叮嘱。
于是问道三娘当收多少合适,三娘说道最多二百五十两,于是石弢照价收取,心说这买卖倒是赚钱,比在石家卫队高多了,于是满心欢喜,就在此店睡下,当晚功德已显,石弢与三娘各得一半,功德入体后,石弢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急忙运转法门,一颗大穴轻松冲破,功力更进一步。
据后人说,这掌柜的自此之后,生意日渐淡薄,没过几年就经营不下去破了产,还听闻他落魄流浪,周围居住之人却翻新了房屋,日子过得红火。此皆因上半生借来的福报,下半生都要一一归还,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此是后话了。
却说,石弢居住一宿,次日清晨听得门外有丧队经过,哭声凄惨,石弢出门一看,却是两个白发苍苍的夫妻,为儿子送行,只听得掌柜的在一旁咬牙说道:“死得好!便是他教我养鬼,今日合该遭了报应!”
石弢大惊,急忙问三娘是何故?三娘说:无他,邪法害人,昨日被破,遭了五鬼反噬,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鬼哉?
石弢闻言,心道此事竟与自己有关,瞧那老夫妇哭声凄凉,花甲之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大悲莫过于此,又觉得昨日听掌柜所言,是那掌柜夺人田地在前,于是心生愧疚,牵马跟上了商队,想去宽慰这老两口。
一路随行到二老家中,只见他家中虽不残破,但也无甚家当,上前与老两口攀谈,才知老者姓王,家中就原本有二子,大儿子年幼时河中戏水,遇到大水冲走了,就只剩这二儿子,唤做王二郎。
这王二郎年少时,去青丘闯荡,十多年前回来在二老身边尽孝,在青丘与高人学得堪舆的本事,就在家乡帮人看风水为生,他为人也仗义,各家有丧葬之事,也是主动前往,而今这丧队都是乡亲们自发组织起的乡帮,二老一边念这儿子的好处,一边痛苦流涕。
当石弢问到那客栈掌柜的。二老说道,他原本是乡中恶霸,最是奸滑。早年间,好赌成性,听说在外地输了钱,还被人囚过猪笼。后来回到乡中,就开了个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不然。最早时,他家生意很是淡薄,这乡中每逢红白喜事,众人相聚无事,就会耍钱。等红白喜事结束后,若众人有未尽兴者,这掌柜就会邀他们到客栈中再赌,收些场地费,也兴借赌资于人,收取高昂的利钱,故此实际是个私开的赌坊。
有一年,这王老者的外甥在他那儿耍钱,输了个精光,之后找他借钱再赌,因此欠下了赌债。后来亲戚们帮他凑足了本钱归还,谁知他要的利钱比他的本钱还高。那掌柜养着不少刁汉,隔三差五就上门吵闹,有时还棍棒相挟,出手伤人。
王老汉百般无奈下,只得把家中地契压给了他。小儿王二郎打青丘回来,得知此事,才上门找他讨回房契。说来蹊跷,自此之后那掌柜也不再放贷,安心做起了正经营生,那客栈却是越来越红火。
“我儿孝顺,又最是有出息,我的儿啊,你怎么忍心走在为父之前啊……痛杀我也!”提起这段往事,王老汉抓头痛哭。
石弢在一旁闻言也颇为悲痛,很是自责,不敢与老者道出实情,只把昨日掌柜给他的二百五十两大银拿出,递给老者,说道:“长者,节哀!”
说罢转身要走,那老汉见状急忙拉住,把银钱递还石弢说道:“小哥,这是何为?”
石弢见他不肯收,于是劝道:“我平生最敬重孝子,今闻令郎之事,颇为伤怀,只恨无缘相交,这算是我代令郎尽最后一份孝义。”
石弢不敢多待,把银钱置于桌案,仓惶逃出灵堂,只闻身后哭声愈烈。
一路出来,他整个人心事重重,闷头牵马往箕尾山走去,路上和三娘诉说道:“三娘,我们真的是在行善积德吗?”
三娘听闻石弢异常,问道:“小财迷,你怎么了?”
石弢把刚才经过说与三娘,三娘宽慰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并非少有,虽哀,但对天道而言,是小哀。活人之事惊动死人,是暗动天数,他当有一劫,此为定数,不过是天道借你我之手,应他的劫罢了,无需彷徨。”
石弢又问道:“天道就该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吗?”
三娘反问:“何为善恶?”
石弢愤愤然:“那客栈掌柜欺男霸女、强取豪夺,便是恶;王二郎是惩治恶徒、行侠仗义,便算善。”
三娘轻笑道:“若按你这善恶论,那五鬼搬运法害得周遭百姓一贫如洗,又当如何?”
石弢默然,只听三娘说道:“众人皆知善之为善者,斯不善矣。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低者,人之不欲也,然水往,是谓不争。水过之处万物滋生,乃有润物之德,是谓利物。
水能冲刷污垢,却浑浊己身,人之所恶也。然浑水孕育生灵,岂不闻水清无鱼乎?故曰上善。
可水有奔腾时,一朝大雨,则浩洋不息,阡陌俱毁,生灵涂炭,每受其害者,不知几何?然世间大城仍居水边,众生亦居水边,何也?”
石弢闻言说道:“无他,唯生存耳。”
三娘道:“此近乎于道,何言之所为尽善,道且不能,况人乎?此谓上德不德也。我等修道中人,观天之势,执天之行,施行于天,行大善何惜小恶?故又有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石弢心中不服,怒道:“我非天地,亦非圣人,只知勿以恶小而为之,今日所为,却非我本心。王二郎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客栈掌柜本就是恶人,今遭厄难,正是报应,但却得我等所救。善不赏,恶不罚,去他娘的天道!”
三娘见苦劝无果,再说下去,恐他犯浑怠工,于是笑道:“罢罢罢!此番算是我二人初出茅庐,太过武断,下次遇事,先问明因果再行事,尽量找个不违背你本心的法子。”
石弢破口大骂天道,一腔愤怒得以宣泄,心情也有所好转,说道:“事已至此,也只好这般。”
说话间,石弢已爬上了箕尾山,第一次见辽阔的东海,一望无际的蔚蓝色,与天边连成一线,几只孤鹜在空中飞舞,风儿吹起万道波光。看近处,那水来得汹涌,后浪推着前浪,势若奔马,拍打在岩石上,激起万朵白花。
眼见此景,石弢放声大喊,拔出宝刀,奋力挥舞,正是他在军阵中所学的刀法,你看他一刀狠过一刀,像是眼前有什么巨恶之人,要一刀斩之。练罢多时,他一吐心中郁气,在石壁上刻下:
“自鹊山之首,以至箕尾之山,经十山,行二千九百五十里。”(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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