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溽热刚起,孙开祥的身体就有了每况愈下的苗头。已经停了羹汤、烂米饭这些,只能进流食了。
夜里也不大躺得平,有时藤椅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懊糟一身大汗。
孙施惠昨天一天的事务,又忙着和汪盐置气,他回来根本没时间和她说家务事。
昨晚本该琅华守夜的,孙施惠睡前去的那一趟,爷爷换衣擦汗这些富芸芸没让施惠沾手,连同琅华的值夜,富芸芸也心疼她,要她回去睡吧,你爸爸到底要面子,也不会真要女儿帮什么手的。
富芸芸依旧在孙家客居且隐形人的自觉。这一向孙施惠看在眼里,原先他还存疑,眼下他跟汪盐说,痴人。
说他名正言顺的奶奶,祖母。
富芸芸因为长子的意外事故,多少年没能原谅孙开祥。
到头来,又甘愿这么服侍他一场。
没名没分。还不受亲闺女待见。孙施惠不大懂,图什么。
心安。汪盐试著作答。有些情有些意,一旦不囿于世俗的枷锁了,反倒松快了。我不要世人对得起我,我也不必对得起世人。我只想活得畅快,心安。
汪盐反倒是觉得富芸芸活得几分闲云野鹤的调性。她当初有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勇气,如今也敢孤落落地回来,只因为这个人到底和她羁绊一辈子,谈不上值不值得,辜不辜负。
因为他们这个年纪已经不争较这些了。
万事乘除,只过个顺遂、安心了。她只是不想自己临了还后悔罢了。
孙施惠笑,笑汪盐,看淡的样子,老气横秋的,像个老太太。
“你又了解她了?”他在翻手系领带。汪盐坐在衣帽间边的长凳上穿长筒的丝袜,他们今天有个商务会议,有着装要求。
“谈不上,不过我一向佩服孤勇的女人。你知道琅华不是你奶奶本意生的吗?是爷爷为了挽留婚姻,强行了,可是她还是对他冷了心,夫妻不成夫妻了。她才执意离婚的。”
“女人孤身一人,想再把琅华接走,孩子又不大认她。留在孙家,条件又与她去有云泥之别,权宜之下,这才狠心撇下了两个孩子。”
后头的一切,事与愿违。再也盘不活了。
孙施惠淡淡愣了下,再说汪盐,任何时候都有让别人朝她交心的本事。
长凳上的人丝袜挽到小腿上,让他出去,她要换衣服了。
系正领带的人,饶有兴致地手抄袋、两腿交叠,倚在门框上,要她换她的,“我并不占你多大地方。”【看小说加】
汪盐不理会他,转头去换衬衫的时候提醒他,“你奶奶的事,我答应她不告诉别人的。你不要和琅华说什么,她们母女俩说到底还是别人的事。”
“那么不告诉别人,怎么告诉我了?”孙施惠在后头自动搜罗重点。
汪盐利落地把衬衫掖进一步裙里,特别地赶,好像后头有什么人要吃了她。她再把头发挽成个低马尾,回头乜他一眼,“狗不在人类范畴之内。”
某人狡黠地笑,“嗯,狗也不爱打听。不像你们人,言之凿凿地守诺,掉头就告诉狗了,还爱打听别的狗事。”
汪盐听他这么说,面上起了颜色地回头刚想骂他什么。
孙施惠重重一个喷嚏,打得洋相极了。
一个起头,接连不断地。
汪盐倒比他轻症些,她一个晚上,躺在床上,像个太后老佛爷般地被服侍了,临了还说些风波话,“我觉得我就是被你传染的。是你先嚷着头疼头疼的。”
孙施惠去找纸巾盒子,然后结结实实擤着鼻子。
他拖沓着些鼻音,不谈他夜里那阵迷信的话,只说汪盐,“有项竞技比赛你可能能得第一名。”
“什么?”
“赖。”
说完他就把纸巾盒扔给她,出房门去了。
一早和阿秋交代着什么,再去爷爷院子里的时候,他戴着口罩。
老爷子躺着在吸晨氧,倒是富芸芸难得开金口地问一句施惠,“你怎么了?”
“伤风了。怕过给你们。”
琅华与汪盐前后脚跨进门槛,她看他们夫妻俩约好的戴着口罩,只轻蔑一笑,“矫情。”
富芸芸便要阿秋给施惠和盐盐煮点凉茶喝喝,叮嘱他们多喝水,风热感冒嘛,吃点银翘解毒丸。
主要话头还在施惠身上,说他应酬多,酒也喝得多,热一场冷一场的,最容易招风。
那头,孙开祥吸完氧,难得几分精神,朝富芸芸道:“你的凉茶没准真得有效。要阿秋教给他们自己弄。”
话音里的意思,富芸芸从前煮给他喝过,尤其酒后热伤风这种。
富芸芸见他难得这样振济精神一会儿,稍稍鼓舞孙开祥的口吻,“你那会儿不是这么说的,打死不认伤风这回事。说能解酒的只有下一顿酒。”
孙开祥接话,“嗯,所以你妈让我伤风期间吃轻淡些,汤嘛也淡一些。你倒好,给我骨头汤里搁了一把盐。”
老黄历的事了,两个老的你一言我一语的。
孙施惠在边上喝茶,倒也很给面子地附和一句,“这样伤风肯定好了,一把盐肯定要的个一热水瓶的水灌一下,这么个浇法,什么伤风也灭了呀!”
端午过后,爷孙俩有着说不明的乌云密布感。今天难得,互相肯接两句,连阿秋看着也跟着开怀,打趣施惠,“你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比盐盐严重些。也要她给你搁把盐,你灌肚肺去!”
小时候,阿秋做肚肺汤。新鲜买回来的猪肺子,都是通在水龙头上接水,灌透肺子,一遍遍套进里头的血水的。
施惠一早伤风,心情却不错,连阿秋的玩笑也跟着买账,“她不用搁,她不就是个盐罐子吗?”
施惠一日三餐的桌上鲜少说笑的。要么和爷爷说公事,要么一板一眼地问候爷爷每天身子情况。他每天来这院子,就跟工作应卯一样。这一向老爷子身子萧条下来,施惠一应免了来客上门打扰,也轻易不同爷爷说事务,只是每天过来的神色很凝重,引得一家子都不大痛快。难得他开怀几句,连老保姆都跟着松泛些。像霁月光风一般,大抵这就是一个家主心骨的意义。
一通早饭,中西都有,琅华却重重搁下筷子离席了。
说实在受不了这些成双入对的戏码。见琅华不快离席,富芸芸自觉今天话多了,不等爷爷发话,孙施惠先宽慰她,“她一向这样,听不下去就走。不针对任何人,纯粹她能听得进去的,少之又少。”
“我们这位姑奶奶,成也脾气,败也脾气。”
孙开祥早绝了给琅华找人家的心思了,只偶然灰心起来,“怪我把她容得太过了。”
阿秋在边上听着富芸芸的吩咐要去煮凉茶,她到底资格老些,有时候说上几句,老爷子也买账,“小时候爹爹惯得嫌狠,倒是长大后,没遇到同爹爹一样纵容的人了。这样做姑娘再去嫁人,是要吃苦头的。”
老爷子灰心凝重,“她还嫁什么人,只好好顾好她自己就够了。”
孙施惠简短用了早茶,最后拿茶漱口,想起什么,幽幽道:“那也未必。”
爷爷才要看他问他什么,汪盐在桌下踢他,示意他不要多嘴。
孙施惠好笑地看她,“我是说……一辈子还长得很,万一她就遇上了呢。嫁人这事,也没人规定是二十岁女人专有的。”
爷爷不大认可,几分交代身后事的口吻叮嘱施惠,“你姑姑任性且跋扈,年少的时候寻个门当户对的婚事,还有我们给她撑着。没了我,你再轻易说不动她,还嫁什么人,平白把自己的家私去贴男人罢了。她能看上什么人,全是些轻骨头的主。”
孙施惠莫名投一眼汪盐,仿佛在说,听见了?
爷爷不会肯的。即便是孙津明,孙开祥也不会肯的。他可以提携青睐一个年轻人,但不代表认可他做姑爷;他的姑娘再刁蛮任性,不代表一个老父亲没有滤镜。
再依孙津明的心性,他还不至于等二叔没了,去收编孙家这个“孤女”。
那样的话,他这些年在二叔这里隐忍的就不会成金,只会成泡沫。市面上只会说,他孙津明最后成了傍老千金的主。
汪盐听这话,显得几分消极。她急着去赶一早的通勤车河,站在艳艳的正红月季从边,回头看一眼孙施惠,说男人去复盘另一个男人的样子,好讽刺也好唏嘘。
孙施惠信步跟着她走,听着高跟鞋笃笃的动静,她今天一身白色套装,温柔妩媚极了。“你这沉迷给人找搭子的样子,也很好笑,知道吗?”
“你在说你自己!”
“什么?”
“你不就是找搭子找的我吗?”汪盐总有本事把最单调的衣品穿得浓淡相宜。
庭院月洞门那头,葳蕤的初夏光景,弱柳扶着风,涟漪池面上也不时还有没有停歇的蛙躲在荷叶初尖之下。孙施惠没答她这句,而是寂寂问她,“我那时候,有那么难相处吗?”
“有。”汪盐不假思索,“你现在也没好多少。”
孙施惠闻言,沉默了会儿,他依旧带着口罩,只看到他一双眼睛,无甚情绪。
他大概又有点想打喷嚏了,仰头看柳叶梢穿梭下来的阳光,不长不短的时间下,他洋相地喷嚏。
前院那头老姚在等他。他朝汪盐走过来,再走到她前面去,看汪盐一时还站在原地,孙施惠一边喷嚏一边再折回头,扯着她的手就往前走,仿佛刚才的话题都不存在,或者都被他推翻了。他只静静交代她,“天热,多喝水,吃药就别碰咖啡了。汪副理。”
*
汪盐的伤风感冒三四天的样子就好了。
今年的天热得出奇,她抽空回了趟父母那里,汪敏行月底才开始真正休暑假。
趁着父女俩一起出来给妈妈买苏式绿豆汤的时候,老汪念叨了女儿几句,无非是前几天她和施惠吵架的事。
“你妈也是的。非得要挣这个面子要你去。但问题还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不去良性沟通,这么大的人了,处处争一时痛快。我当那小子怎么那么好耐性地上门了,哦,是来套你妈话的。也太贼了点。一天那么多事忙,还不够,还得跑到我这里来,疑你疑他的!我看他的病又犯了!”
汪盐悉听尊便地听教训。爸爸来买绿豆汤的,她指指那个桂花糖藕,说她想吃那个。
汪敏行朝女儿瞥一眼。怪盐盐也跟着施惠学会打马虎眼了。
终究老父亲还是要老板称一个糖藕来,汪盐要付钱的,老汪不要。
再问到盛吉安头上,“他回来了?”
“也许吧。”
“你们没联系?”
汪盐觉得爸爸问这话稀奇极了,饶有意味地看他,“你觉得我会跟他联系?”
“没什么必要了。”老汪说,“我的女儿我知道,拿得起也放得下。”
称完糖藕,爷俩依旧在菜场逛着。汪敏行蹲身在菜场管辖的流动小摊子上挑一把水灵灵的空心菜,汪盐衣着傍身间,早已与菜场穿梭如织的那些人格格不入了。
而她的父亲依旧朴实质朴地有空就来菜场替妻子分担家务,负责采买。汪盐给他们买的那些,汪敏行说留着去孙家穿吧。
再挑了两个半青半红的番茄,爸爸说,你妈就爱吃这种。
汪盐抱臂莞尔,吃起妈妈的醋,“果然我是个意外。”
不多时,她问爸爸,“上学那会儿,孙施惠跟你提过,让你带我去他家游泳池练习的是吧?”
汪老师记性一点没减,一面和摊主还价抹掉零头,一面应盐盐,“好像提过。”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带我去?”
结完账,起身来的汪敏行淡淡瞟一眼女儿,如今她都大了都成家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带你去干嘛,那小子一肚子坏水,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呢。”
“爸爸!”汪盐难得孩子气地嗔一句父亲。
“任何时候别回头看。任何时候也要遵循生存生态法则,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错了就当试错。年少轻狂不为过,而立年了,做事情还是任意妄为,那你们俩我谁都不饶过。”
出菜场的时候,三四点的西太阳依旧辣花花的,照得人跟着发昏。汪敏行坐盐盐副驾,冷气打出来好久,车里还是余热难散。
女儿结婚这么许久,老父亲也没多少空闲认真和女儿聊几句,这会儿驱车回家的一段路,汪敏行认真问盐盐,“他对你怎么样?”
“爸,孙施惠的脾气是真的很糟糕,对不对?”
三年老师多年知交长辈加这短时间走马上任的岳父,汪敏行对于孙施惠的点评还是要比较客观准确的,“他们家那一摊子里里外外的事,没脾气的主根本压不住。你别看孙开祥对他严格有加,这些年施惠管事,他没出过一桩纰漏,老爷子看在眼里。去年老爷子生病请客,他喊我们去,桌上琅华说了些不中听的,施惠一路追了你妈直到我们停车子那头,好说歹说。结果还是顾全大局地回去了。”
“这些年比上学那会儿好多了。”
汪盐开车,不时瞥一眼爸爸,“你很少夸奖他的。”
“因为这小子太傲了,骄兵必败。”
“……”汪盐顿了下,纠正爸爸,“他其实也没多少傲,你不是说每个孩子成长路上最好的营养就是鼓励吗?”
反而,有人这一路过来,鼓励他的营养太少了。
汪敏行几分笑意,“不是有你妈,还有你。要不然他怎么就爱和你们母女俩死磕呢。”
汪盐被爸爸说得一时脸红,刚想回去喝绿豆汤呢,手机来电。
对象还挺让她意外的,是琅华。通知汪盐,修复的表带和她相中的一支手表都到货了,要她有空来店里结一下账。
汪盐也没想多少,毕竟琅华一向离群索居的,又是她正经的买卖。
她把爸爸送到楼下,就说还有点事,不在这里吃晚饭了。
汪敏行临下车前,把糖藕给她,还告诉盐盐一桩事,“他不是弄脏一回你棉袄吗?后来把一件棉袄喇喇拿我办公室,让我带给你。”
“我知道。”
汪老师好像说棉袄,又好像说别的,“你妈就说施惠那时候也愣,非得什么事都经过我,老汪同意了,他才敢去找小汪。就是这么点细枝末节,你妈才坚定认为施惠秉性比有些人好。”
汪盐不置可否,只说妈妈一向这么细节控的。
“可不是,她原先那个相亲对象,家世可比我好多了。就是去男方家,看见那男的拿杯子出来给他们泡茶喝,那杯子一下子摞得老高,恨不得到下巴颏。陈茵女士屁股没坐热就要走,说这样傻不拉几的男人你们谁爱嫁去嫁,反正我不嫁一个傻子。”
嗯,事实证明妈妈的选择是明智的。她选了父亲,父亲也真的纵容迁就了她半辈子。
汪盐要爸爸上去慢点,老汪也叮嘱她开车慢些。
*
去琅华店里,汪盐顺便在附近他们品牌的咖啡店打包了一打咖啡。
请他们店里的员工喝下午茶。
她进门的时候,琅华在一楼的厅中央坐着,厅里香氛萦绕,一盆琴叶榕也苍翠欲滴。琅华像似接待客人,与她对面年纪相仿的女人相谈甚欢。
而接待汪盐的是之前见过一面,他们店里的店长。
店长姐姐显得有些过于圆滑或者热络,一口一个汪小姐,又是孙太太的,要她去VIP室坐会儿。
汪盐表示她取完东西就走了。
于是,店长就去给汪小姐取两只手表。
那头琅华看到汪盐了,懒懒伸手,要她过去坐。店里其他的销售在分咖啡,也一面谢过汪小姐。
杯数买的还有余杯。琅华毫不客气地拿了杯给她身边的女士。
店长把两只表取过来,当着琅华的面,揭开给汪小姐过目:一只显赫限量的品牌,这只是因为表带被绞断了,他们专门请师傅赶工修复接起来的;另一只于琅华这种奢品成风的人来说,就显得平平无奇。
坐在琅华身边的女人,看着琅华手里那只修复好的高奢腕表,打趣的口吻:“能这样剪表带的,整个S城也找不出几个吧。”
琅华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把手表扔回盒子里,淡淡鼻孔出气,“你猜是谁?”
短短几个字,沙发对面而坐的两个人,相约明白了什么。打趣口吻的女人无意瞥一眼汪盐,后者淡然地颔首后,移开了目光。
康桥也无谓状,她不禁忖度这位女客人,从衣着傍身,从眉眼到形色。这是她们从前的职业病。
清新妍好的美人胚子。
不显赫,但也绝不轻悄。身上每一件饰品都只是辅佐她,不会越过她,更不会显得浮躁、俗气。可能出身工薪阶层以上,中产算不上。土著独生的女儿,自幼顺风顺水地过来,无论怎么浮沉,家世不会多翻身富贵但也绝不会拖她后腿,这样的女孩子,注定不会多差。生活是,工作是,嫁人更是。
通常,夫家对她们而言,都是锦上添花。
康桥喝一口琅华转赠的咖啡,口红印浓艳地留在上头。
边上的琅华,昨晚打了一夜牌,大半天下来,还是惺忪睡眼的样子,她不禁看热闹的姿态,也是故意挑明了,“修复和新表费用就给施惠来买账吧。”
汪盐摇头,说好的,她买了送给他的。因为婚前孙施惠给她置办了一衣帽间的东西。
“或者,以姑姑的名义免单?”
琅华笑一声,不依,说哪怕她老爹来都没折扣的。
“哦,怪不得爷爷不来这里裁衣了。”汪盐始终面上淡淡的,又过问起齐阿姨,这几天齐阿姨请假了,问还回来吗?
“回。怎么不回。她哪怕做到我爸去了,她也不会走的,你们放心。别以为孙施惠把阿秋弄回来,你们就主子仆子的穿一条裤子。”
汪盐不禁哂笑,说琅华想多了,是早起的时候,孙施惠明明在抱怨,阿秋养的鸡乱跑。
小北京踩着鸡屎的脚就跑到他们客厅来了。
阿秋在忙早饭,因为齐阿姨请假了。
孙施惠抱怨,这样分工不明确的工作,很没有效率。
主要是他踩到小北京那个鸡屎印子了。某人恨不得把小孩的头拧下来。
琅华讥讽:“哦,你们又觉得齐阿姨有用偿了?”
汪盐替孙施惠正名:“他本来请阿秋回来也不是顶齐阿姨的差。他是要阿秋一点点顾起爷爷的身后事而已,爷爷的一身寿衣都是阿秋管的。老规矩还得早早备好一个最后帮爷爷穿寿衣的人,福寿双全……”
“够了。孙施惠才不是这种人。”琅华喊断汪盐的话。
汪盐也起身来,一面要求买单,一面投一眼琅华,“是爷爷的授意。”
边上的康桥多听了几句,表示无趣极了,起身要跟琅华告辞去。店长几个老同事约她一起有空聚聚,喊她从前的名字,毛毛姐。
琅华吃了汪盐刚才的瘪,有意描补几句,要给她介绍康桥,“哦,她就是送我这幅画的人,你上次不是看过吗?”
汪盐依旧沉静,界外人的神情与冷漠。她上回就表示过了,这幅画和这里的陈设并不大衬。显然琅华没有听进去。
而康桥听琅华这样说,倒也没所谓起来,堆叠的笑意,问候对面人,以及她的先生。
“施惠这些年还好吗?”
汪小姐付完账,被告知电子□□在他们小程序和公众号都可以获取,如果要换实体□□,他们也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寄到客人手里。
她不大想回复。无论是心高气傲也好,还是有意回避这种俗务,汪盐都觉得不大有边界感。
因为,我没有理由去替你们转达什么。
就在她预备拿社交辞令的颔首敷衍过去时,
身后不时出声:
“看跟谁比吧,跟他爷爷比起来。他必然龙马精神的。但他那个性子,不轻易恭维人,也不大受用别人恭维他。他肯定要说,还过得去,反正一时半会死不掉。”
厅里茶歇边上一行人皆回头,
说话的人挺叫人意外的。
尤其琅华,她原本置身事外的冷笑,一时间,全凝固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因为孙津明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沉着一张脸,在那不声不响地,好像站了好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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