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依/白骨孤枕(完)
这一日下了雨,骤降的大雨磅礴,为这座城笼上了一层阴霾。
街市上的绿槐树被雨水浇打的落下许多叶子,往日熙攘的街道没了人,蓦然变得有些诡异。
好像都心口不一的发现了什么。
雨水的声音冲刷进他的耳里,周棠迷迷怔怔从侧卧的贵妃椅上醒来,感觉心口很冷。
但即使如此,手腕上的暖玉镯还是温热的。
只要他身体越冷,这手镯就越暖。
周棠起身揉了揉头,盖在身上的毛领大袍慢慢滑落,露出的脖颈与手腕肌肤都带着青红的爱痕。
好安静。
他的世界一片寂静,除了耳畔的雨声,脑海里缺少了一些声音。
没有系统啃瓜子和薯片的声音了,也没有它打呼噜的滋滋声,和时不时的吐槽。
周棠望着外面的雨,裹了一件薄绒外套出门,站在走廊凝望着檐下的雨滴,抬手看了看手腕上挂着的红绳。
手上的红绳还很新鲜,带着一点寺庙里的沉香味,和另一只手腕上的伴身玉镯不同。
虽然两个都寄予了无限爱意,可终究求来的红绳是不同的。
季时寅是不信佛的,他几千年前还是将军时就血刃了许多敌人,几千年后因为有人想要伤害周棠,同样让这些人死的凄惨。
他的双手都沾满鲜血,是残忍到佛都无法宽恕的地步。
周棠安静的看了几秒,视线才慢慢拉向远方,看向院里的长榭树,漂亮的花丛。
大雨也不能夺取它们的生命。
天空骤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乌云骤雨,还有雷电呼啸而知,檐下雨丝被往里吹,将周棠的发丝卷起。
角落里隐隐有飘荡的鬼魂凑在一起看着它们的王的“食物”,眼睛亮亮的,似乎周棠的身体对它们有迷之诱惑。
但它们都不敢靠近,只敢呆呆的躲在远处看,这样被王看到了也没事。
周棠摸了摸心跳和脉搏,自从1805被迫挤开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季时寅待在一起的这几个月,身体变得越来越疲倦,冷,身上的阴气也越来越重,魂魄简直能直接飞出这具躯壳。
看来季时寅还是没有放弃把他捆在身边的想法,以为死后魂魄能为他变成鬼。
这段时间男人这么辛苦的聚阴煞估计也是为了周棠。
只要周棠不入轮回,不散魂魄。
周棠阖上眼掐指算了算。
良久他才睁开眼,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心脏一窒。
目光一一掠过这些花,周棠在内心叹息:“1805,任务也许快要完成了,那个时候你会回来的吧。”
如他所想,桃喻逃离了白家。
即使脑内已经没有了任务进度,周棠也能明白他和季时寅凝滞偷来的这段时间还是迎来了结局。
季时寅带来的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只要一天不迎来消失,圈中世家就不会罢休。
只要他带着如此执拗的季时寅重新回到山上,这一切可能才会结束。
就在周棠出神时,骤然传来一股淡淡的檀香。
男人就像是一团黑雾时现时散,猛地出现在青年的身后,带来一阵寒风。
周棠抬头看他,男人苍白俊美的五官此刻含着淡淡的笑,目光散发着灼热又深沉的温度。
他用他向来很喜欢的方式环抱住青年的腰肢,下巴轻轻地搭在周棠的肩膀上,浑身与他融为一体,“棠棠,我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你又做了什么?”周棠眼皮跳了跳。
季时寅抿唇声音带着低笑:“为你塑阴德,与我在一起,这样你离开这具躯壳之后,便不会被那群恶鬼吞食,也不会飞入轮回。”
他的表情沉静,显然已经预谋了很久很久。
雨在这时渐渐变小,橫生在头顶的乌云也渐渐飘远。
男人大掌摸到周棠的下巴轻轻抬起掰过来,看着他的脸,开口:“棠棠,我还是最喜欢你身体里的灵魂。”
周棠静静的看他。
这时候男人放开手,直视周棠的眼睛,仿佛透过眼睛看进他的心,眉宇邪肆,唇角微挑:“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是我不愿意放过你,把你强留在我身边。”
他用玉镯,用红绳,用他的关怀与不理智的爱锁住了周棠。
他知道周棠会恨他夺走了对方后半生的自由,可周棠也是爱他的,如他爱对方一样。
以为迟迟得不到他答案的时候,周棠蓦然扬唇笑了。
“傻啊,是我做鬼的话我也不会放你离开啊。”
周棠把头枕在男人的胸膛上,“季时寅,虽然你没有心跳,但每次我的耳畔贴在这儿的时候。”
他的手指头点在季时寅心脏位置,“它好像总会为我动,哪怕只有一秒。”
雨彻底停了。
远处却蓦然烧起火光。
周棠眸子沉了沉,握紧了季时寅的衣襟,声线沙哑,“起火了,起火了!”
……
季时寅的灵堂被烧了,火势蔓延汹汹,周棠跟着季时寅来到山上的时候,灵堂已经被大火包围。
周棠在这座山看见了许多眼熟的人。
圈子内风水世家的各种先生,表情僵硬的白少生,神色后悔的齐鹤然,和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众被他救过,或见过他,没见过他的人。
就是没看到桃喻。
显然他们都知道一些什么,比如这灵堂属于季时寅的栖息所,是他的弱点。
众人不知道周棠在想什么,他们只知道一段时间不见的阴阳先生脸色变得更白了,青年拢在青衫装内的身体精瘦纤细,整个人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碎,纵使唇色红润,也掩不去他眉宇之间的阴息。
他们额头都泌出了汗,只因为他们都知道了周棠身边这只厉鬼的秘密,可以彻底解决它!
“周先生你别怕!你旁边这只厉鬼的藏身之所被烧,很快他就不会再折磨你了!”
“快和我们走吧!”
人群中有人呐喊。
不止是他,许多人都把周棠当成心中感激的人。
在齐鹤然和白少生刻意带歪的事实下,他们都以为是周棠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安宁,让季时寅没有动他们。
眼神一暗,周棠懒得理那群人,掐诀带动周身想要弄灭那些火焰,却被身旁出现的的季时寅阻止。
“烧便烧了,一具身体,不重要。”
不由自主将周棠的腰搂紧,他的眼神转而看向众人,一字一句:“他是本王的妻,是生是死,谁也带不走。”
上百双眼睛都凝聚在周棠和他身后的季时寅上。
随着男人话落,人群中隐隐出现骚动,人们哆嗦着不敢置信。
鬼,居然妄想与人类在一起…
那可是阴阳师啊,几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先生,为什么会被这样的厉鬼…
背后的火越烧越旺,仿佛要烧到山上,灵堂在他们目光中化为灰烬。
周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感觉到身后的阴气越来越浓,连带着他灵魂都感觉冷的刺骨。
站在青年身后的那只强大的厉鬼甚至扰乱了这片场地的磁场。
无形的被垄断在猎物网内的感觉令所有在场的人头皮发麻。
感觉到季时寅想杀了他们的意图,周棠缓缓抬起手,红唇微张,语气缓慢又坚定:“是,我是季时寅的人,我和他生死祸福相依,没有人能伤害他。”
话落,青年周身出现许多白雾。
浓浓的,阴冷的阴气不带着一点血怨,好像被净化,包裹住了季时寅的杀意,抵挡了他要灭这整个城的念头。
“妈的,去死吧!”
人群中骤然响起一道阴狠的声音,紧接着带着血气的黑煞直接朝青年的右眼涌去,钻进了他的眼窝。
这是身为阴阳先生最后的弱点。
浓重的血腥味泄出。
季时寅没有闭上眼睛,他歪着头,不敢置信的疑惑,锋锐眉宇皱起,生出浓浓的暴戾。
“周棠!”
刹那间他抱住了周棠的身体,眼神疯狂的如同一个被逼到绝境的赌徒,“疼不疼?”
周棠面色闪过怔然,摇头捂住了毫无知觉的右眼,倒在男人怀里时,沾了鲜血的手指在空中掐动,捏了几个印。
恍惚间脑内好像重新响起了系统的电流声。
“滋滋滋,载入成功!”
一道白光乍现,所有人都被周棠身边的白雾刺的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众人只看见倒厉鬼怀里的青年,他的手腕开始往外钻出白雾阴气与黑煞。
而季时寅的身上也开始弥漫浓厚的黑煞,却不是扑向他们,而是往外散去,飘去与身后的大火相融。
人群中的桃喻此刻被白家的人压着跪在了地上,半张脸和双手都被烧伤,头发烧成了一团。
可他却仍旧笑的放肆,声音嘶哑难听:“哈哈哈,哈哈!周棠,季时寅,你们该死,本就该死!这下周棠死定了!季时寅也要完蛋!”
救过他们的阴阳先生,要死了。
齐鹤然目光闪过阴狠,忍不住走过去狠狠往桃喻的肚子上来了一脚。
众人看着季时寅悲痛的神情,只见他下一刻恶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眼神死死盯着周棠流血的那只右眼,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到周棠的脸颊上。
“棠棠…为什么,为什么契约不管用,本王还没死啊…是不是,是不是你身体里的东西在伤害你!”
周棠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流逝,他轻轻抬手,没看任何人一眼,“没有东西伤害我,带我走。”
只一瞬间,男人就带着周棠的身体离开这处地方。
在他们走后,身后焚烧旺盛的火也骤然被下起来的大雨浇灭。
不知道来到了山上哪个洞里,周棠只感觉石床很凉。
冷,好冷。
全身都是刺骨的冷。
唯有手腕上的暖意在流淌。
周棠摸到了季时寅的手,感觉到灵魂开始抽离,声音嘶哑道:“…季时寅,别怕,我会在下一世等你。”
季时寅双目猩红的捂着周棠无力的手往自己的胸膛上带,带着罕见的哭腔,声音低沉到令人心疼。
“本王都听你的话不杀他们了,既然你那么珍惜他们,就做鬼陪本王,否则他们都得为你陪葬!”
周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右眼血液流下,然后笑着道:“相公,我的魂会去下一世找你,我们还会永远在一起的,和我一起走吧。”
“…好,好,好!本王和你走,别丢下本王,别丢下我。”
季时寅慌忙抱紧周棠,然后一把摘下他手腕上的玉镯,直接摔碎,俊美的脸庞闪过黯淡,似乎十分怕落后一秒青年就要丢下他。
一瞬间,玉镯内有一股白气涌出,然后被季时寅毫不犹豫捏成灰。
“我的弱点…一直藏在你的身上,他们伤害不到我,只是,棠棠,你还是骗了我,你说你会做鬼陪着我的,小骗子。”
季时寅的身形也在慢慢消散,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发现青年用尽最后的力气,信赖的捏紧了他的手。
然后一枚温热的带着湿意的唇就印在了季时寅的手背上。
青年就像一具慢慢失去生机的漂亮人偶,温柔的伏在他的怀里,声音细微。
“快点来找我,我等你。”
“叮咚!系统载入…任务进度100%!”
所有人都下了山,带着几分愧疚和畅意,觉得他们消灭了厉鬼。
忽然山林间腾升起百只惊慌的小鸟。
这座城所有的阴煞仿佛都察觉到了什么,全都涌入山林,盘旋在这座山上空。
众人只远远看着,实质性的黑煞浓的终于也被普通人看到。
整整一日,这山林就恢复了正常,黑煞也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从那以后,这座城常年祥瑞环绕,往后几年里都再无阴煞,所有风水先生都不敢再触碰禁忌去饲小鬼。
也再没出现过阴阳先生。
那厉鬼死了之后,好像连带着这世间所有的阴邪一起消失了。
而当初做下这一切的桃喻被齐鹤然和白少生抓了回去,以风水世家不养邪阴祸人的规矩,授他剃骨之刑,不过几日,便死在了厢房。
五年后,当白少生和齐鹤然几人坐在一起喝茶时,谈到当初惊为天人的阴阳先生周棠时,均缄默无言。
“当初黑煞散尽后我便带着人和徒弟上山找周棠,以为他还能活着。”
白少生垂眸,“我在山间一处洞穴里看到了一具枕在一件黑袍旁的白骨,和破碎的玉镯。”
“那是周棠,他死后,竟然是连尸身都无法保存。”
并且作为一个风水师,他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生魂气息,周棠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齐鹤然满目愕然,生前那样精彩风光的人,居然…
白少生说:“我们都认为鬼是无情,可他却陪着周棠一起死了,我知道不能为他做什么,于是找到了季时寅的灵堂。”
找到了沉埋在废墟下完好无损的棺椁,开棺时发现里面也是一具白骨。
齐鹤然心底一痛,怔然道:“所以…”
“当时我们把他们埋在了一起,埋在了废墟下。”
所有人都在心中叹息。
亲眼目睹过那个画面的,无法说那只厉鬼不爱周棠,更可以说爱到极致。
或许他们俩人都觉得携手消散在这个世界才不觉得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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