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破碎的梦连起来了
“呸!我爹给皇帝辛苦打江山,最后就分配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破地方!”衣着精致的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一旁的小厮知道自家主子脾气爆,赔笑道,“世子爷,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咱们在沛州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您在这可不一手遮天嘛!”
“一手遮天?”抬轿上的温孝越翻了个白眼,“要是我爹那老不死的挂了,我倒还能一手遮天!他那个老古董天天怕这怕那,还老怕被前朝的贼人报复,不许我张扬,他要是不管我,那才好呢!”
温孝越话说到一半,眼睛被教坊上一个身影给勾去了。
教坊门口,那人把箩筐放到了一边,乖巧地张开手臂。坊主妈妈用量尺替他量了尺寸,笑眯眯地拿着一块红色的绸布在那人身上比划了两下,纤瘦的腰身盈盈一握。
红色衬得那人的五官轮廓格外明艳动人,那人眼睛盯着地面,不敢乱动,背后被碰着了也只是双颊一红,眼睛眨巴两下,波光流动,使人完全忽视了他成日在外头风吹雨打,糟蹋得不太平整的肌肤。
“哎!那个,那个小美人是谁啊?去问问!”男人为了更好的看清那人,支起身子,眼睛瞪了瞪。
小厮问过了回来回话,“世子爷,那人叫肖从二,是林关沟凤溪村的村民,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来城里换粮食,姜妈妈喜欢他,觉得他老实本分,经常给些布料衣匹给他穿!这不,刚刚是在给他量尺寸呢!”
温孝越摸了摸下巴,脑海中回想起那青年英挺的侧脸,光彩逼人的精致五官却又带着清明干净的目光,这种反差感让他忍不住tian了tian嘴唇。
“你给我把他弄到府上来……”温孝越同小厮说道。
“您是想……”知道自家世子爷是个什么人,小厮不免同情起那个肖从二来。
“让你去你就去!人必须给我完好无损喽,能用钱解决就给钱,钱行不通绑也要把人绑来!”
那天,回家半途的肖从二被绑去了王爷府,知道半夜,随着王爷府后院的一声清脆的呲裂声,肖从二趁看守不注意逃了出来。
他怕得很,那个什么世子爷,上来就要脱他的衣裳,还要扒他的裤子,他力气没人家大,只好举起桌上的花瓶把小王爷打晕了。
他被绑架时伤到了膝盖,他的膝盖本就因为早年的一次意外受了伤,这会儿刺痛起来可是要了他的命。
拖着疼痛的膝盖一瘸一拐走了近两个时辰的路,肖从二才回到了家里,此时他已经汗流浃背,累得浑身喘着粗气。
月挂枝头,冬夜的月亮像被薄纱盖住,隐匿在漫天迷蒙中,只清冷的月光透过那层薄纱如银河般倾泻而下。
这个点,肖从二估摸着主子已经睡了,深呼吸好几口,等到气息平稳,他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还没等踏进去,里面摔出来一块枕头扔向他。
“你还知道回来?”屋子里没有掌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薛景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极其冷漠。
肖从二抱着枕头不说话。
薛景讽刺道:“你不就是想走吗,你走呗,谁稀罕你!”
“没想……没想走!”肖从二解释道,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差点被男人上了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
“那你就是想饿死我呗!嫌我拖累你了,嫌我一个废人浪费粮食是吗?”
肖从二早上出门,到现在才回,这段时间,薛景滴水未沾粮米未进。
“对……对不起!”肖从二被绑时,篓子丢在了半路上,辛苦一天换来的粮食都没了,他很懊悔,饿着自己没关系,可是饿着主子就是他天大的不是了!
“锅里还有几块馒头,我……给您热了吃好不好啊?”肖从二问道,事实上,他也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吃东西,奔走了一天,他早就饥肠辘辘,但是害怕被王爷府的人追上,这才就不敢耽搁,紧赶慢赶地一路走回来。
屋子里的薛景咳嗽了两声,“不吃,你也别进来,我不想看见你!”
“您……咳嗽了,要入冬了,是不是受凉了呀?”肖从二忧心不已。
“用不着你管!”
之后,屋里便没了声音。
肖从二知道主子生气时就爱一个人待着,他轻声说了句晚安,带上茅屋的门,熟练地睡在外头的牛棚里。
按摩了几下酸胀的小腿和疼痛的膝盖,一天未吃饭,胃病的老毛病似乎也犯了,他拿着茅草盖在身上当做被子忍着痛就这么睡下了。
第二日,肖从二又像没事人一样进了屋子里给主子忙早饭。
他和主子处了十几年,对方的性子他早摸透了,主子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
掀开锅盖,里头只剩下三个硬邦邦的馒头。
肖从二想了想,他昨日才打晕了世子爷,要是人家来找麻烦,自己倒是不要紧,贱命一条,可要是连累了主子可不好!
今天还是不出去了吧!
想到这,他勒紧裤腰带,把馒头热好了送过去给薛景吃。
薛景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接过了馒头。
到了中午,又是一块馒头。
薛景蹙着眉头,睨了肖从二一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吃了。
到了晚上,又是一块馒头。
“怎么又是馒头!”薛景蹙着眉头,不满地别过脸。
“我风寒在身,你就给我吃这个?一日三餐,顿顿都是馒头,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想饿死我!”
肖从二吓得摇头,他怎么敢呢!
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随雨而来,微风卷细雨,随着微风而走,狂风紧随其后,雨也随之越下越大。
“主子,这么晚也找不到其他吃食了,您将就将就……”肖从二想说明天去镇子上换些粮食回来,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他忽而想到了被他打晕的世子爷,“要不……等您好了,我去镇上买只老母鸡回来给您补补身子!”
“不吃不吃,吃这无味的馒头我的病怕是要雪上加霜!”说着薛景又咳嗽起来,凉风吹进茅屋内,诱得他喉咙痒得更加厉害,“这么大的村子,你哪怕弄个葱花卷来也好过吃这白面馒头!”
原来主子是想吃隔壁村老李头的葱花卷了呀,肖从二恍然大明白。
之前他给主子买过一回,葱煎的香香脆脆,葱油刷过的馒头卷味道好极了,主子一口气吃了三个呢!
那明儿早他去老李头那买两个回来,主子吃了肯定高兴!
想完,他傻兮兮地咧嘴笑了笑,裤腰带勒得更紧了些。
“不知道笑什么,蠢笨如猪!”薛景撇嘴骂道,见到外头雨势很大,他想起肖从二的腿疾,晚上便没有把肖从二赶出去睡牛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雨还在下,尚未清明。
肖从二的生物钟很准时,十几年,他每日都是这个时辰醒。
勒紧裤腰带,戴上斗笠,穿上蓑衣,他出发去隔壁村,临走时,不忘给桌上的破碗里倒上水,等会儿主子醒了要是口渴是要喝水的。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不对,毕恭毕敬,卑躬屈膝,任打任骂。
他已经这样十几年了,他没了家人,主子就是他的家人,对主子好已经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
肖从二在邻村人缘极好,要到了葱花卷,又和人家闲聊了几句,算算时间,主子该醒了,他才起身往回赶。
赶回去的路上,雨比昨夜下得还要凶,雨滴击打在斗笠上,压得他几乎快要抬不起头来。
河水上涨,连接两个村子的木桥被淹了一半,找不着这一头的桥头在那儿,他没办法,只好拖去鞋袜,卷起裤脚淌水过河。
风急雨骤,狂风吹走了头上的斗笠,肖从二来不及惋惜,眼前被雨水糊了一片,他连忙抹去脸上的雨水,抓紧时间过河。
雨势渐渐减弱,肖从二也找到了木桥的位置。
他刚爬上桥,面前出现了一双面料昂贵的长靴,往上看,撑着伞的温孝越出现在自个儿面前,他身后还有两三个随从跟着,看个头都是五大三粗,身材健硕。
“这穷乡僻壤的,可叫爷好找啊!爷一醒来就来找你了,是不乐坏了?哈哈!你不是会跑吗?看你往哪儿跑!”
肖从二暗叫一声“不好”,乖乖站着不动。
温孝越以为他屈服了,趾高气昂地朝他走过去。
“早这么乖不就没事了嘛!”
刚走到肖从二面前,脚还没站稳,肖从二一鼓作气,头撞向世子的肚子,将他顶翻在地,转身狂跑。
“他奶奶的!都别动!”温孝越拦住周围的随从,“爷亲自收拾他!”
雨势一旦变小,停的也快。
肖从二没跑出去多远就被抓到了,他两天没吃饭,本就没有力气。
生拉硬拽,拼死抵抗,终于把世子惹急了,他暴躁地拖着已经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小连子来到河边,将他的头按进河里。
“敢打爷,知道爷是谁吗?啊!”
肖从二拼命挣扎,可他太累了,太难受了,心脏无法呼吸,五脏六腑灼热地疼痛着。
好像过去了很久。
手里的人没了动静,温孝越揪起来一看,果真是死了。
真是晦气!
他踢了两脚将肖从二的尸体踢进了河水里。
雨过天晴,大地回暖,耀眼而斑斓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照进荡漾未息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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