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姜映梨淡淡道:“没关系。对了,我明日就回柳城。”
闻言,李玉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抿了抿唇,踟蹰道:“那么快啊……”
李玉珠心里还惦念着柳城的沈廉信,可现在家中也离不得人,她一时间就颇为纠结。
姜映梨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说道:“陈重居于幽州,我们此去并不算太远。而且,他应当会在柳城停留一段时间。”
直至萧疏隐离开。
但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闻言,李玉珠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去劝劝宁姐姐。”她边说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姜映梨提醒道:“宁姨有自己的主见,您还是莫要多言。”
李玉珠点头,“我省得的。”
说完,她就给宁老太太送了一盅茶水进屋。
“漱漱口。”
宁老太太闻言望来,端起茶杯,淡淡啜饮了一口,“你去柳城遇到了什么事了?”
李玉珠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被看穿了,她愣了愣,“你,你怎么知道?”
“脸上都写着了。”
李玉珠忙抬手捂住脸:“这么明显啊!”
宁老太太觑着她,“眉目藏春,嘴角含笑。就是眼底郁郁,怎么?遇到了又喜又悲的事?”
李玉珠搓了搓指尖,犹豫着道:“我,我找到了阿隽爹。”
宁老太太的手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眼望来,重新问道:“你说谁?”
“阿隽爹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坟头草都十丈高了吧!”
“是个乌龙。”李玉珠将事情来龙去脉给解释了一遍。
等到听完后,宁老太太一脸一言难尽,“……你还真信啊!”
这摆明都是狡辩的借口。
李玉珠低下头,迟疑道:“其实,他能活着,我已然很满足了。”
宁老太太:“……”
她打量了李玉珠几眼,挑眉道:“既人死复生,阖家团圆,你该开心才对。”
李玉珠轻声道,“他已然重新娶妻,我……”
宁老太太秒懂,“你是想跟他重回从前,再做夫妻?”
李玉珠一顿,眼底闪过迷茫,“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很高兴他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还能重新……重新团聚……可是,他变得很陌生了。”
宁老太太淡淡道:“人都会变的,何况你们已经十几年未见。就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你也会在偶然间发现,你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人是鬼。”
这句话,宁老太太也是有感而发。
顿了顿,她慢慢道:“他未和离就再娶,按照本朝律法,乃是重婚罪,就若是告他,他得罚银百两,徒三年,再休平妻。”
“这是你要的吗?”
“我——”李玉珠怔忪,“我不知道。他毕竟是阿隽的爹,我没想过这些……”
“那你就该想了。你如今见了他,到底是打算如何?重续鸳梦,还是和离重过,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宁老太太说道,“凡事,您需得自己有个章程。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想要得到什么样的东西,都得自己去争取。”
“而不是浑浑噩噩站在原地,等待别人给予你。”
“你且好好想想,若是确定了方向,我可以给你些建议。”
这样的大事,宁老太太也不好给她做主。
李玉珠本身是个细致善良的人,就是太过怯懦,总是想着照顾周全,故而 经常会委屈了自己。
好在沈隽意和姜映梨都是特别有主见的人,倒也不会被带偏。
而李玉珠也是个听劝的。
闻言,李玉珠讷讷点头。
她本身就是来求宁老太太给点意见的,如今被一语点醒,她顿时就开始去想,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解决了自己的的事情后,她迟疑了下,问道,“您弟弟还在外头呐,您们姐弟不要好好谈谈吗?”
宁老太太斜睨着她,“你要给他当说客?”
“不,不是的。我就是想着,都是自家兄弟,难免磕磕碰碰,吵两句嘴,吵过了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
李玉珠对上宁老太太的眼眸,越说声音越小,“我要是说得不中听,宁姐姐你就别听。”
宁老太太语气平静,“一种米养百种人,并非人人都有你幸运。”
“并非每个人的血亲都能好生相谈,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姐妹生隙,都不鲜少。”
顿了顿,她又道:“喊了阿梨进来吧!”
“是。”
李玉珠被她话语中的浓厚悲戚所感染,不由自主地退出来。
姜映梨得知宁老太太喊自己,忙走了进去,“您找我?”
宁老太太看向她,“沈隽意何时启程入京?”
姜映梨愣了一瞬,回道,“他说就这几日了。我打算明日回柳城,就是要给他们倒腾行囊细软,他们最近都在换路引。”
“那我明日与你一同。”宁老太太道。
“好。”姜映梨顿了顿,问道:“您是打算跟阿隽同回京?”
“嗯。”宁老太太叹气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总是得回去面对的。”
“您打算怎么办?”姜映梨好奇问道。
毕竟如今的形势对宁老太太并不利。
就是她的亲儿子,皇帝都不站她这边,现在回去若是被发现,恐会有性命之忧。
宁老太太扯了扯唇角,“不知,船到桥头自然直。”
说着,她看了眼姜映梨,“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姜映梨一愣,蹙了蹙眉头,“您这话就令人不高兴了。我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吗?”
“是。”宁老太太挺直腰杆,“你当初强喂我药,甚至都舍不得给我一颗梅子。”
姜映梨:“……”
“您还惦记着呢!”
她是真的颇为无语。
“您对甜味真是执着。”
宁老太太缓缓道,“万事皆苦,苦吃得多了,自然就想多尝尝甜味。”
姜映梨闻言,余下的话就吞了回去,“行,这回路上我给您备一大壶蜜饯。”
“只要您不怕龋齿就行。”
宁老太太:“……我牙口挺好的。”
然后她又道:“你可想好了?”
她问的是入京的事情。
姜映梨挠了挠头,“如果你们都要去,而且萧侯爷欲要给我请封赏赐,我若是不往,似乎太可惜了呢!”
宁老太太闻言,眉开眼笑,“就该如此。”
“那阿隽今后要是真成了那平阳公府的人,他家最是势利不过,你若是有了封号,或者哪怕是在京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才不叫人看轻。”
姜映梨挑了挑眉,“您不给我撑腰吗?”
宁老太太一愣,旋即笑开,“自是撑的,如果我还有命在。”
说到这里时,她依旧是笑眯眯的。
姜映梨心底却涌起了一股悲戚,但很快她就调整了心态和表情。
宁老太太这样的人,要的从来都不是同情。
姜映梨佯装未听到,继续道:“那我得去整合整合家里的钱,回头到了京都,就想想法子,买个宅子才好。”
“我听说京都的租赁甚是昂贵,倒不如买个屋子,好过咱们一大堆人过去,却没有落脚地的好。”
宁老太太被她岔开话题,扬了扬眉头,“这事儿,交给高远或是萧疏隐,他们会给办好的。”
“都是小事。”
姜映梨想想还真是,这大概就是有地头蛇罩着的好处。
但就算如此,她依旧打算去整理下财物。
她已经很久没盘账了。
但宁老太太却突然想起一茬,“那个芸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您怎生突然问起她了?”姜映梨一惊。
宁老太太觑了她一眼,“那芸娘从言行举止到形式做派,都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就是那记账和笔法都是后宅女眷多数用的。”
“更不用说她的礼数……”
宁老太太见过何其多的人,自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虽然比不得大家宗妇,却也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姜映梨迟疑了下,慢慢道,“芸娘她,是个可怜人。”
“是有冤案在身?”宁老太太蓦地问道。
姜映梨想了想,点点头,“算是。”
“你胆子真大啊。什么人你都敢往家里带!前头被绣衣使追找的小灵,还有我这个被朝廷疫病所追捕的,再到霍家的家奴……如今,你连冤案苦主都敢往家里领。”
“姜映梨啊姜映梨,你不该当个大夫,你啊,合该去做个青天大老爷,专门断人是非。”宁老太太无语摇头。
“这不是朝廷不要女官吗?”姜映梨抬了抬下巴,“不然,我可不觉得我就比哪个男子差。”
宁老太太笑了笑,“倒也是,虽然前头认字习字闹笑话,但你这学成的速度,多少男子都是不及你的。”
说着,她叹道,“元后在时,朝廷是设过女学的,准许女子出仕为官吏,但后来慢慢就没落了,而今也就京都还有一家女学,可朝廷却也不设女官了。”
“也就宫内才有一二……”
讲到这里,宁老太太也是唏嘘不已。
曾经以为女子能走出来的康庄大道,现在却又重新慢慢变成了独木桥了。
姜映梨闻言,想到现代的情况,感同身受。
别说是如今封建的时候,就是开放如现代,亦难实现男女同工同酬,更不用说上层为官……
她拉回思绪,“时代总是会进步变化的。”
宁老太太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亦是如此认为。”
“你且跟我说说那芸娘有何冤案。”
虽然对于宁老太太陡然问起芸娘的情况感到奇怪,但姜映梨考虑到她的身份,还是将情况讲了出来。
宁老太太耐心听完,随后扬了扬眉,又问了具体户籍,以及官职身份。
“莫非您能帮芸娘?”姜映梨问道。
宁老太太斜睨着她,“我个老婆能做什么?不过倒是可以给她想别的办法……”
说话间,门口蓦地传来一声东西落地声音。
“谁?”
两人厉声呵斥,同时望去门口。
就看到门被打开,站在外头的赫然是芸娘。
她手里本来揣着个针线篓子,方才就是篓子掉落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姜映梨眸色一凝,眉目一冷。
不知方才芸娘到底听到了多少,但宁老太太的身份需要保密,一旦被泄露,不管是宁老太太和沈家,就是一整个村子都是灭顶之灾。
芸娘脸色一白,忙解释道:“我就是来给东家量尺寸的,前头老太太说您的身量长了,又瘦了些,衣服都不合身了。”
“刚好得了新料子,又要入冬了,我想着最近手里头闲了,就来给您量下尺码,好给您做两件棉衣。”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说到这,她眼眶都忍不住发红。
闻言,姜映梨并没有松懈,而是冷声问道,“你听到了多少?”
宁老太太拉住她,转向芸娘时,脸上都是笑意,“诶,你别吓到人了。咱们也没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惧怕。”
顿了顿,她朝着芸娘招手,“你且进来说话吧!”
芸娘收拾好针线篓子,擦了擦眼角,合上门走了过来。
待得走到跟前,她蓦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宁老太太和姜映梨跟前,眼眶重新凝聚泪水,哽咽出声。
“东家,老太太,我本来是要敲门的,刚好听到您们在讨论我的事,我就停了会儿……”
那就是没听到什么了。
姜映梨和宁老太太对视了一眼,就见芸娘突然哐哐磕了两个响头。
她磕得倒是很用力,抬起头时,额头上都有清晰可见的红痕,她望着两人苦求道:“我都听到了,你们说能替我想法子,替我丈夫申冤昭雪!”
“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只求能替我相公和家人报仇雪恨!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的,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说着说着,她就掩住脸面,痛哭了起来。
哪怕她现在看起来好似每日里都很开朗快活,脸上都是笑容,但面对着儿子偶尔提及的爹爹,外祖舅舅,她一边开导,一边却是忍不住转身默默垂泪。
她心里恨啊!
她恨那些人无故滥杀!
恨那些人让自己家破人亡!
只要能报仇,就是赔上性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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