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哪怕她现在看起来好似每日里都很开朗快活，脸上都是笑容，但面对着儿子偶尔提及的爹爹，外祖舅舅，她一边开导，一边却是忍不住转身默默垂泪。
芸娘不知道宁老太太的真实身份，但是从最近进出的沈家那些人来看，都是气势非凡，非富即贵的。
那些人都对宁老太太恭敬有加，所以，在听到宁老太太愿意给想个法子，芸娘就仿似终于找到了机会，当即就把握时机跪在宁老太太跟前苦苦哀求。
她午夜梦回，实在是无法忘却，家人死去时的惨状！
宁老太太垂眸看着字字啼血的她，慢慢道：“这件事想翻案，必须得天时地利人和。”
“可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磕两个响头，就能顺顺利利地办成的。”
“我，我知道……”芸娘哭道。“只要能成，我什么都愿意的……”
“你儿子的性命也可以不要？”宁老太太蓦地出声问道。
芸娘一愣，显然没料到宁老太太会问出这样刁钻的问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性命……衡儿是相公留下的唯一血脉，我……”
宁老太太提醒道：“你可以舍弃自身性命，那你可想过，死后可以把孩子交付给谁？你还有能信任的亲眷？”
这问题颇为犀利，芸娘怔怔然的抬头，看了看宁老太太，又望了望姜映梨讷讷无言。
就听宁老太太继续道，“亦或者说，你为何认为你从容赴死后，旁人就会善待你的孩儿？旁人又为何要厚待你的孩儿呢？”
“世上就是是圣人，付出都需得回报，何况是凡人。”
芸娘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我……”
“宁姨。”姜映梨低低唤了声。
宁老太太这才敛了容色，语气淡淡道：“这种话以后莫要随便说。出去吧！”
“——是。”芸娘迟疑了下，垂头应声退了出去。
姜映梨正打算也出门，就被宁老太太喊住。
“沈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打算如何？”
姜映梨一愣，挠了挠头道：“这应该不是我该如何吧？这是沈隽意他自己的事情，他已然有了应对主张。不过……”
她觑了眼门外，“就有点麻烦，”
宁老太太明白她说的的李玉珠，扬了扬眉头道：“她倒也没你们想象的糊涂。不过女人嘛，总是耽于情爱，前半生在追求父母之爱，出嫁后追寻丈夫宠爱，后半生又得靠儿子的敬爱过活。”
她扯了扯唇角，“世道极少告诉女子，你该自爱。”
姜映梨惊讶地打量着宁老太太。
“现在沈隽意立起来了，比起丈夫，在大部分女人心中，儿子还是更可靠一些的。但现在要紧的是，莫要让她亲儿子见着她。”
宁老太太道，“这骨肉亲缘，有时候是很奇妙的。”
“更何况，你婆婆是个心软的。”
姜映梨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宁老太太又觑了她一眼，“听说你认识那姓陈的？”
“唔，托萧侯爷的福，在黑山碰着了，算是有过一段生死经历。但，那时我还真不知道他是沈廉信。”
说到这，姜映梨也颇为感慨，“但在那之前，我倒是听过他的一些事情。”
“譬如，戴了绿帽……”
顿了顿，她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他应当是认出了我。”
闻言，宁老太太冷笑一声，“男人果然躺在坟墓里才安分。”
“倒不如坟头草半人高呢！”
姜映梨摸了摸鼻尖，没有反驳。
“让高远进来。”宁老太太说道。
姜映梨点头出去，就看到宁高远在院子里背着手，来来回回地叹息，一脸烦恼。
听到姜映梨的话，他刚要进去，又折了回来，很是有礼貌的喊住她。
“那个，小姑娘，我姐姐的心情看起来可好些了？”
姜映梨觑着他，“还行，你别触她雷区就行。”
“雷区？”
“就是别讲让她不愉快的话。”
“哦哦，我省得了。”宁高远颔首，走了两步，他想了想，又扭头道：“那什么，小姑娘，你家那几个下人，真的跟霍将军府没有关系吗？”
姜映梨见他还纠结于此，便道：“或许吧。不过，现在不是您追问这个的时候，可别让宁姨久等了。”
又被搪塞了，宁高远只能先反身进了屋子。
见里头没传来吵架声，姜映梨就没多管，而是去清点自己的小金库和行囊了。
买山和药农花了一大笔钱，但钱匣子倒是出乎意料地饱满了起来。
除却要留下一笔养人和发工钱的费用，可供支配的钱足足有五千六两。
当然这里面也有萧疏隐大手笔给的奖赏。
再加上城里的药铺、院子和村里的药山，差不多也有小一万两的资产了。
可以说，经过这一年多的努力，姜映梨总算是达成了脱贫的小目标了。
接下来就是致富了。
姜映梨数了数银票，满眼都是喜滋滋的。
她先数了两百两银票出来，药铺已经在盈利了，再不扩张业务的情况下，倒也不需要增添成本。
而香烛铺子亦是如此。
至于之前给大黑豚那处的花销……
姜映梨还是拿了三个月的工钱出来。
金嫂子把大黑豚照顾得很好，现在崔岸雪已经恢复记忆，以后肯定就用不着金嫂子的照料了。
就算要重新雇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
所以，这三个月的工钱就当是给遣散费，就几两银子，也算不得多，彼此也留个好印象。
姜映梨这般想，就把碎银子塞入小荷包里，打算去柳城拜访时，再交给金嫂子。
至于那二百两银子，姜映梨给了李玉珠。
李玉珠拿着银票，惊讶不已，连连推回去，“这不得的。我手里头还有几两小碎银子，都够用的了。”
“再说了，我都听说了，你要陪着阿隽和宁姐姐他们去京都，这一路山高水远的，出门在外最要紧的就是钱。”
“你把钱好好儿收着，到了陌生地方，该用就用，关键还是你们几个要平安。”
“我一个人在家里，就是吃些饭食，根本用不着这些。”
“这可不只是给你家用的，还有家里那些药农，他们的工钱还有伙食，每个月家里都得支用。”
“再者，他们若是病了，咱们也得管着，都是需要钱的。”
“这钱您拿着，若是有需要，芸娘会来跟您商量。要是您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村长爷爷。”
“他这方面经验肯定足，要是遇上事儿了，姥爷和村长爷爷帮不上忙的，就去找上官师娘。”
“路上次带您走过的，还记得吧？”
姜映梨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叮嘱好。
李玉珠颔首：“好的，我都知道的。”
叮嘱完毕，姜映梨就让她把钱收好，然后就折回去收拾行礼。
李玉珠跟着一起。
她边收拾衣裳边道：“你这衣服都大了些，本来是想让芸娘给你量了尺寸，我重新给你做的。”
“现在恐怕来不及，你回头去城里多买两件成衣，最好是夹棉的。”
“我听说京都比咱们这冷，还是干冷干冷的，你和阿隽都要记得多喝水……”
她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母亲，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
姜映梨愣了愣，低声应着。
等到收拾完，李玉珠想了想，还是回房去加紧赶了两套里衣出来给姜映梨。
外衣可以买，但里衣更该要穿得合适，还得多几身好替换。
一直忙活到翌日天亮，总算是做好了。
姜映梨拿到时，颇为惊讶。
看着李玉珠熬红的眼睛，一时间，心口很是酸涩饱胀。
李玉珠还做了一双千层鞋，小声道，“这是前头就给你纳了的，昨儿个又给多加了层棉花，应该挺暖和的。应该是合脚的吧？”
姜映梨的鞋子现在都是李玉珠做的。
毕竟，家里宽裕后，根本轮不到她做针线活去贴补家用了。
她又不是能闲得住的人，于是，就开始给家里人做衣裳被面鞋子的，翻着花样儿的。
所以，对于姜映梨的尺寸也不陌生。
就譬如现在家里有了药农，李玉珠嫌外头买成衣太贵，就会自己给他们做新衣。
自己做不完的，就拜托邻居村人，倒也省了不少钱。
姜映梨回神：“……合适的。”
离开时，焦斜和唐忱是一起的，孙焱也自告奋勇，非要跟着护卫上京。
姜映梨干脆就把三个人都给带上了。
宁老太太戴着帷帘，穿着厚厚的大氅，她回首看了眼身后的院子屋子，心中感慨万千。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时，还是个破落的小屋子，而今却是重新扩张翻新，已是个截然不同的大院了。
屋子后还有连绵的药山，上面都是热火朝天忙碌的药农……
她的视线往下移，落到了眼眸通红的李玉珠身上，笑了笑，“莫要哭！若是京都过不下去，我还是得回来的，届时你可别烦我。”
“不会的。姐姐就是住一辈子，我都是甘愿的！”李玉珠赶忙道。
她抓住宁老太太的手：“姐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若是你那婆家人还是那么坏，你尽管回来，咱们两个作伴一辈子……”
说到这，她就忍不住悲伤的落下泪来，“姐姐一定要好好儿的！”
“好好好。别哭了，你啊，还是得多学着点，别一门心思放在旁人身上，你是个善良的性子，多爱护些自己。”
“那沈廉信若不是个靠谱的，你且尽管撇开了去就好。阿隽是个实诚有主见的好孩子，你现在还有了孩子，这男人啊就可有可无了……”
宁老太太劝道。
李玉珠连连点头，含泪送了她上车。
孙老今日也站在送别的人群里，看着孙焱兴高采烈地随着随着马车离去，对上唐忱和焦斜的目光，他悠悠然叹了口气。
唐忱和焦斜朝他一颔首，就驱赶着马车离开。
马车咕噜噜作响，宁老太太忍不住撩起车帘，又看了眼这座山清水秀的村庄，心中浮起了感伤。
她没想到，踏出村子就是离开了。
而她的行囊也不算多，都是些衣裳和零碎的小东西，所以她也只带了几件衣裳，轻便上路了。
姜映梨注意到她的情绪，笑道：“您若是想，随时都能回来的。”
宁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此去非胜即死。”
除非她能够成功，不然就是她的尸体，也是回不来的了。
姜映梨嘴角一动，慢慢地一抿。
她也明白宁老太太的意思。
马车里，瞬间就剩下了离愁带来的寂静了。
……
而这边，敲门声轻轻响起。
“来了。谁啊？”
金嫂子边高声应着，边快步跑来开门，打开门后见到站在外面，长身玉立，英姿贵气的青年，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大爷，大爷找谁？”
来人赫然是萧疏隐。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愈显尊贵的绛紫色锦袍，头戴金冠，霞然若举，灿灿生辉，令人不敢直视。
金嫂子先前是见过他的，自是晓得这位是个贵人。
她也不敢造次，更加感到拘谨忐忑，她小声道：“这位爷，我们，我们东家不住这里的……”
她以为对方是来找姜映梨的。
萧疏隐略略挑眉，语气冷淡，“我知道。”
“那……”
萧疏隐打断她的话，“不请我先进去吗？”
“这……您请！”金嫂子举止不安，小心地让开位置，躬身让他进门。
萧疏隐今日身侧带着亲卫不是孟藻，对方面无表情地跟上，朝着金嫂子略一拱手。
金嫂子搓了搓衣角，紧张地跟上来，看萧疏隐四处张望，她轻声道：“请问，您，您来是有何贵干？如果是要见崔将军，他在家中，我们不住这边的。”
“这里是我妹子的家，我就是来伺候她坐月子……”
萧疏隐略一抬手，慢慢道：“本……我就是来找你妹子的。”
金嫂子一愣，紧张地看向他，眼眸里都是警惕。
一个大男人贸然要找个未成亲的姑娘，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萧疏隐斜睨着她，“你只要告诉她，萧疏隐要见她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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