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咱得给姜大人立碑呐
当这些人把土地恢复正常的消息带回去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村落都沸腾了。
连夜一行村长连爬带跑的翻山越岭来到马头村，找赵有德求证。
别说村民们从没相信过，就是这些跟赵有德混的村长之前也自动忽略土地能恢复的事情。
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
或许是因为失望太多，已经不敢相信。
只是基于对姜梨花的敬重和忌惮，他们从不敢提出质疑。
可这次衙役直接宣布出来。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衙役敢这么大张旗鼓说出来，肯定是经县太爷允许。
虽然姜梨花是陛下钦点的农官，但在品级上还低县太爷两级。
更别说整个潼阳县依然由县太爷掌管。
姜梨花能动用的实权只限农桑。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姜梨花还有什么背景，不然县太爷不可能由她摆布。
连这种一个不慎可能有欺君之罪的谎话都敢说。
如今这般广而告之，显然九成是真的。
土地能恢复，土地恢复了？
土地一直是东南百姓，尤其是农户们心中一块心病。
重要程度跟性命没两样。
原本他们都要绝望了。
今年秋收又减产，如果不是姜梨花的无土菌菇先出现，给他们一点希望。
不然今年还不知道要疯多少人。
可如今却告诉他土地能恢复。
而且他们这大多数人中，他们的土地其实已经恢复，变得正常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道有多少老农狂奔到已经清空的田地里，抓着的确变得松软新鲜的土，泣不成声，激动不已。
更多人则是在害怕。
害怕最后又会空欢喜一场。
所以都催着村长赶紧来问，无论如何都要确定这件事。
即便是那些没有种萝卜的村子，所有村长也纷纷在往马头村赶。
不管距离多远，他们只想尽快问个清楚，求和心安。
赵有德刚刚也才送走一群村民。
或许也是赵有德的恶趣味，先前他总说得模棱两可。
因此连自村的村民对土地恢复的事都没上过心。
今天消息传来，他们也蒙了许久。
而后便都着急忙慌找上村长。
想让他去问问姜梨花，事情到底是不是属实。
谁知却从村长口中得到肯定答案。
“你们忘了姜大人以前种的那三亩地了？”
众人想了会，才明白他指的是芜菁田和黄豆田。
最近姜梨花剩下的那两亩黄豆也差不多可以收了。
一个个豆荚全部枯黄，很快就能落子。
不少村人都去看过。
有老农说姜梨花这两亩黄豆田产量肯定不低。
姜梨花下半年弄出的新东西太多了。
很多人现在还迷糊着。
而且当初姜梨花也跟人说过，她的黄豆田里加了她自己调制的药水。
涉及药物的东西肯定很贵。
姜梨花能用药水来种田，他们可消耗不起。
所以对这两亩黄豆田除了羡慕和惊奇外，倒没有其他想法。
“当年姜大人第一次种草，其实就已经在研制可以让土地恢复的法子。”
众人心脏怦怦怦急促跳动，压都压不下来。
有人忍不住问：“所以都是真的，咱种过萝卜的地都恢复了？”
村长笑眯眯，“那是当然，这事哪有假，不然你们以为咱皇帝老爷为何对姜大人如此器重，因为她可攸关咱东南土地和百姓的命啊。”
村民齐齐倒吸了口凉气，随后一个个兴奋得脸颊通红。
不过也有脸色难看的。
便是之前跟陈族长站一起的那些陈家人。
他们并没有报名参加，此时肠子哪只是悔青，都快悔断了。
还有一些没有把所有地都用来种萝卜的，这会也懊恼得直拍腿。
好在半个月后还有机会，多少也算安慰。
村民们离开后，村长一个人也开心喝着小酒傻乐。
想着刘家村以前那神婆给他看得还挺准。
说他是早年坎坷，晚年福厚之人。
村长以前就当安慰自己的话听了。
现在却觉得刘婆子说得可真准。
他不就是晚年福厚么，不然怎么能遇到姜梨花这尊活菩萨。
如今看着一身狼狈，着急忙慌过来，激动得话都说不清的村长么。
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眼笑意，脸上都是得意。
见到他这模样，村长们心跳得更快。
关系最好的马山村村长忙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哎呀，老赵，你赶紧跟我说说，咱种过肥田萝卜的土地，是真的恢复正常了吗，像没灰雨之前一样？”
赵有德笑呵呵，“那是当然，我说过，姜大人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先前没少跟你们叨咕这事，是你们自个不信。”
闻言，院里顿时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马山村村长神情恍惚，“我以为，我以为，我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真的，真的呜呜呜……”
说到一半，他没忍住，捂住半边脸直接哭起来。
其余村长回过神，不少也都红了眼眶，直抬手抹眼角。
他们等了多少年啊。
一直盼啊，等啊，天天求神拜佛。
可却一次次的失望，一年比一年绝望。
谁知道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姜大人，姜大人，我我，我要去感谢姜大人，她就是咱的再世恩人呐，以后我老熊这条命就是姜大人的。”
一位村长激动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
赵有德忙喊住他。
“等等。”
姓熊的渔村村长回头，憨脸带着倔强。
“赵村长你别阻止我，至少让我给姜大人磕几个响头，明儿我就在家里给姜大人立长生牌！”
赵有德道：“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去了，咱一起去。”
其余村长听罢，也忙擦掉眼泪，呼喝道。
“走走走，我老孙也要给姜大人磕几个，明儿也立长生牌。”
“我们不止立长生牌，还要给咱姜大人立庙立碑！”
“哎哎哎，这事可别乱来，咱姜大人虽有大能耐，但也刚上任不久，还遭那么多次刺杀，不知多少人暗中盯着，咱可不能给她惹麻烦，长生牌可以，庙和碑先看情况。”
“对对对，还是老赵哥考虑周到。”
一群老头就这么又哭又笑地结伴往姜梨花所在的山走。
姜梨花虽足不出户，却也对今日之事了解甚详。
只是她关注的是百姓们对新政的接受度和执行度。
所以当听到十几名村长半夜求见时，她只当是新政出什么问题。
谁知村长们才走进堂屋，就纷纷朝着她跪下。
惊得姜梨花连忙站起，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姜梨花虽然当官，但她这边没有行跪礼。
在村里时也多半跟寻常人一样，都很随性随意。
突然被这么多人跪着，何况还是些年纪比她大几轮的老人，她可受不住。
村长们一个个老泪纵横，甚至有的没忍住，呜呜哭出声来。
赵有德作为村长领头，代为说话。
“姜大人，大家伙都是因土地恢复一事，前来感谢你，别的咱也没法办到，请容我等先为姜大人磕三个响头。”
说着就带头磕。
接着就是一群老头磕头的砰砰砰声。
姜梨花心脏重重一跳，生怕他们磕出什么问题，忙让也看傻的护卫赶紧把人都扶起来。
两名赶紧应声上前去扶。
只是忙活半天，没能成功把一个扶起来。
村长们拼着力气，硬把三个响头都磕完，才在赵有德带领下颤巍巍站起来。
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会一个个还真有些眼冒金星。
姜梨花忙过去帮忙搀扶，让他们都到两边椅子坐下。
所幸堂屋本来就作为议事堂用，这里准备的椅子够多。
钟开扬抱着长剑斜靠在门口走廊的柱子边。
今晚轮到他值班守夜，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向来不苟言笑的他，在看到这一幕，神情也多了几分动容之色。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到姜梨花身上。
跟在她身边这些时日，他们也没少见她弄出能震惊世人，给北朝国带来多少好处，给百姓带来多少便利的东西。
可看归看，惊归惊，之后便也寻常心。
对于从小就锦衣玉食，出生就已经拥有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地位的世家子。
他们懂得某些东西的重要，却很难去产生共鸣共感，自然也难说触动。
就像土地恢复一事。
他们清楚姜梨花做的这件事能给百姓和北朝国带来什么。
最多只感慨她的确挺厉害。
更多的感受便没了。
毕竟东南土地再怎么衰败，农民粮食如何减产，都妨碍不了他们每天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现在看着这一幕，即便无法感同身受，却也无法不动容。
从这些人的行动和态度中，他也终于能深刻感受到，土地、粮食，之于百姓，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不只是他们吃饭的活计，也是他们的根，他们的命，他们的一切。
而姜梨花，是从绝境中，把他们救出来的人。
他看着她的目光，不由深邃了几分。
一个人有多大的能量，有多大的能耐。
或许不是看表象实力，也不是看地位背景和资源。
而是看有没有一颗可容一切，不为己不为利的心。
他不由想起当时姜梨花那句：“无爱便无怖”的解说。
因为不在意他们，所以对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可以无动于衷，可以忽略。
哪怕被那么多人所不解，被那么多百姓谩骂指责。
她依然能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不含半分怨恨和委屈，为百姓着想，为他们的未来铺平道路。
他把自己换想进去，如果是他身处此境中，或许早在第一次流言开始，第一次被谩骂时，便会甩手离开，不再管这些人的死活。
她说做这些不为谁，只是想做自己觉得有价值，对得起生命的事。
此时此情此景，似乎更能叫人明悟和感触她那番话。
堂屋中，姜梨花好不容易才稍稍把村长们的情绪安抚下来。
听说他们竟然还要给她立碑立庙供奉进祠堂。
她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感动。
忙摆手，“千万别，大家不用如此，我也只是尽自己所能而已，同样也是尽我的职责罢了。”
说完又道：“还有，现在和以后都会陆续出更多新政策，我一个人能力毕竟有限，往后还是要诸位村长多加帮忙监督。”
村长们连连应和，表示绝对会对姜大人肝脑涂地。
“只要大人用得上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尽管说，哪怕只剩一口气，都一定竭尽全力为大人办到。”
姜梨花失笑，有些无奈。
先前还为陈大柱对伍成的宣誓感到好笑。
如今自己也遇上了，好笑之余，更多的却是心酸。
平民百姓，从生到死，都在为了一个‘活着’而努力。
他们就像坏土地里那些杂草，无论环境再差，哪怕只有一线生机，都会倾尽所有去抓住。
别说钟开扬之前感触不深，她之前也同样如此。
她出身于一个富足的家庭，从小除了读书外没受过什么苦。
选取的专业和职业也是专注科研的东西。
哪怕辛苦，苦的也是身体，还只是短暂性。
她有下乡，却只是路过，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民间疾苦。
眼前所见的，也是人民富足的盛世太平。
即便来到这里，做那么多事，就像她自己说的，不是为了谁，只是想让重活一次的生命更有价值而已。
可现在看着一张张老泪纵横的脸，她突然好像有些明白责任和义务。
以及那句丰碑上经久不衰的话。
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
送走一群村长后，姜梨花回到房里，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帐顶，胸腔中难得澎湃起从未有过的激情。
她想着，她或许还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不为别的，只为这片土地上那些如小草般坚韧又无助，苦苦求存的人。
翌日一早，姜梨花先去几位匠作大师居住的宅子走了一趟。
然后才前往衙门。
清晨的县城更加清冷，只有集市那边隐约传来喧闹声。
一行人轻车简行，倒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衙门里，听说姜梨花找的苟县令急匆匆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穿好衣服就跑过来。
“姜大人，早啊。”
苟县令一看到姜梨花，就笑得脸上开出一朵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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