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丫鬟在那里哇哇大哭。角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位大家闺秀款款走出来。
白鹄利惊呆了。虽说他来到人世的这一好去处汴梁城不久，但也不曾见得过有这等漂亮的女子。
他正在动用法术用气吸住了纸鸢，不让小丫鬟将它取走，而此时却“噗”地漏了真气，那只纸鸢兀自从他的脸上掉了下来。
“是谁惹我家春桃生气了？”
这位小姐面带愠色，声音却是娇滴滴地。
“啊？！……啊……”白鹄利仍然怔在那里不知所措，嘴巴却是极不争气，变得结巴起来。
“春桃！还不将纸鸢捡起来，快快回府？！”
小丫鬟春桃拾起地上的纸鸢，朝白鹄利啐了一口，匆匆跑进了角门里。而那位小姐，也回转身去，临了，瞪了白鹄利一眼，“咣当”一声，将角门关闭了。
白鹄利还在那里发怔，头部却挨了一烟袋锅子，舒栋不知何时从身后窜过来道：
“罢了！罢了！自此后啊，你就成了一只骚狐狸喽——！”
白鹄利转过神来，笑道：
“大哥，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知道就好。”舒栋嘻嘻地笑着道。
二人继续前行。舒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而白鹄利却再也默不作声了。
自打见了那小姐的娇嗔愠怒，白鹄利的心底便不再平静。那种感觉，是他从前在修炼过程中绝无仅有的。怪不得这花花世界，有多少的痴男怨女，为了那一刹的心动，付出了多少的爱恨情仇。
白鹄利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自责起来：历尽了多少的艰难险阻才成就到现在的情形，可别为了那一时的心动而功亏一篑。嗨！白鹄利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我的修为不够啊！
老鼠精舒栋见白鹄利不做声，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本觉得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毫无意义可言，想和他商议找个酒楼再继续豪饮一顿，看到白鹄利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只得作罢。
不想白鹄利看透了他的心思，回头笑道：
“这世上的人，其实也是有几种鬼存在的，你看：为情劳神，为色伤身者是色鬼；无所事事不求上进，只图一时暴发甚至不惜一夜倾家荡产者为赌鬼；贪杯如命，不敢面对现实只求买醉者是酒鬼——也不知道你这个老鼠精上辈子真身为何，总之你现在是又想那千金难买一醉的勾当了！”
舒栋抬起烟杆，往嘴里一塞，“吧嗒”地抽上一口道:
“我虽想买一醉，是纯粹地为买一醉，可不是什么不敢面对现实。你不记得我们在那座无名大山的山洞里修行的时候，一次我实在是耐不住寂寞了，下山偷了人家的酒喝，醉死在回山的路上，还不是你来寻我，将我背回去。天生爱喝酒的命，没有办法啊，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不过现在想好了，我们做修行的，不只要和别人斗争，最重要，也是最痛苦的，是和自己作斗争，你说是不是？色鬼，你个骚狐狸！哈哈哈……”
白鹄利见他揶揄自己，说中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表明了他现在不再有喝酒的欲望，拿着羽扇指着他道：
“天晚了，我们不必找什么客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吧。”
在西关外一个破旧的山神庙里，白鹄利和舒栋和衣卧在地上。二人彼此不再说话，各自瞑着双眼假寐。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鹄利感觉到了舒栋传来微弱的鼾声。他轻轻坐起，继而走出庙门，站在庙前的空地上，若有所思。
那个怒目相向的小姐的模样又浮到了眼前。白鹄利不禁感叹：百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情愫，在来人间一遭不久，便袭上了自己，却又毫无招架之力，自己是何等地脆弱啊！但无论如何，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位小姐的影子了，挥之不去。去找她？不！难道找她就是为了告诉她我原来是一只狐狸？不找她？——而这又似乎由不得自己。
嗨！白鹄利不禁长叹一声，想起了一句不知是谁曾经说过的——也不知以后是否曾有人说过的“曾因酒醉鞭名马，怕得情多累美人”的句子（那时，白鹄利还不知道郁达夫的名字），双眼微闭，竟然伤感起来——此刻，不求无我，只求无万物——唯剩你我。
而白鹄利尚不知道，此刻的山神庙内，舒栋正偷偷地观望着他——舒栋是最了解他的。
在很远很远的年代，也包括白鹄利独自炼丹成功的那个夜晚，舒栋都在一直关注着。舒栋是在不经意间发现山洞里的壁画的，他也知道，那是白鹄利千百年来所最最需要的东西，于是冒着甘愿被修炼未成的白鹄利吃掉的危险，把他领到了山洞里。
而此刻白鹄利的心境，舒栋是理解的，虽然不能感受到。
远处出现了火把的光亮。
白鹄利警觉起来，他走回了山神庙里，蹑足潜踪地。
舒栋看见白鹄利进来，说道:
“一个人独处，不呼朋引类是种境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了的。”
白鹄利笑道：
“一个人独处是种境界，我不呼朋引类，你非我类，但为我朋，你这个朋也有种境界。”
舒栋道：
“我俩别‘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了，看那边的火把，一定是朝我们这里来的，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其他的人呢？”
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渐渐地，山神庙附近的天空都被照得亮了。三十个把人，簇拥着一个人，手擎火把，各执家什，将山神庙团团围住。
“就在这里了！就在这里了！那个灰布衣衫，和一个白衣秀士，就是朝这个方向来的，除了这个山神庙外，西关外也没什么让他们藏身的地方了！”一个声音喊道。
“你瞧准了吗？那两个无赖确实是跑到这里来了？！”
“没错的，三爷！我们换了好几个人跟着他们的，这两个泼皮，就是东走走，西看看，什么地方都没去！就是不停地走，可把我们那几个兄弟累苦了！”
“咣”地一声，山神庙的门被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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