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楼上的食客都被吓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白衣秀士、灰布衣衫靠窗这一桌，还有就是里端角落戴着破旧毡帽的汉子那一桌了。

　　有那胆子稍微大些的几个食客，都躲在楼梯里向楼上观望着。

　　“你没听见三爷的话吗？非得要逼三爷动粗不是？还不快给我滚！”刘三儿恶狠狠地向那汉子说道。

　　刘三儿的一个爪牙，看这个汉子拿大，觉得不是事，上前来一脚朝桌子踹去。

　　那汉子依然没有抬头，端着酒盏的右手，其时正要呷进口中，却顺势一抛，正中那个爪牙的眉心。只听得“哎呀”一声叫唤，那个爪牙手捂眉心，倒在地上。那酒盏，也霎时被摔得粉碎。

　　“诶呀！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会把式的！”刘三儿大叫一声，一个箭步冲到戴破旧毡帽的汉子面前。

　　与此同时，在靠窗的座位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叫好声，这喊声，如惊雷，如炮响，惊得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就连那戴破毡帽的汉子，也不禁为之一振，悄悄抬起了头。

　　刘三儿恼羞成怒，举起戒刀砍向那戴破毡帽的汉子。那汉子依旧不慌不忙，右手拾起桌上的剑鞘，单手将宝剑退出鞘来，同时将剑鞘向空中一抛，几乎在宝剑压住刘三儿喉咙的同时，左手轻轻向空中一伸，接住了正好落下来的剑鞘。

　　“好！！！”靠窗子的座位上，又传过来一声巨大的叫好声。

　　刘三儿一面被旧毡帽的汉子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一面又被那靠窗坐着的灰布衣衫的两次叫好惹得好不尴尬，却又无可奈何，面皮羞得通红，顿时怔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稍后，只得吭哧瘪肚地喃喃道:

　　“足下……足下……足下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旧毡帽不痛不痒地回答道。说完，他依旧连头也不抬，挎着宝剑离开桌子，向楼梯口处走去。

　　就在旧毡帽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赤膊的刘三儿早已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飞快地从裤腿中抽出一只镖来，“嗖”地一下向旧毡帽掷去。

　　这一幕来得极其突然。纵使旧毡帽脑后长了眼睛，也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已经令他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了。

　　酒楼里的众人其实还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但见从窗口处飞过来一根金黄的烟杆，正撞向刺向旧毡帽脑后的飞镖，“铛”地一声，将飞镖击落在地。

　　更令人惊愕的是，那根金黄的烟杆，在将飞镖撞落于地后，径直原路飞回，直接落到了灰布衣衫的手中。灰布衣衫顺手一绰，将烟杆含在口中，“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大老虎”刘三儿见状，自知自己更不是灰布衣衫的对手，便领着一众爪牙，灰溜溜地下楼逃之夭夭了。

　　那个汉子见灰布衣衫救了自己，便来到窗前的桌边，躬身施礼道:

　　“多些好汉救命之恩，在下不胜感激，可否允许我入席一坐？”

　　灰布衣衫爽朗地大笑起来，继而大声说道:

　　“你我都来自五湖四海，啊！……啊，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啊！……啊，海内存知己，啊……如何不能坐得？”

　　“足下大名？”，旧毡帽问道。

　　“啊，这个……这个……他叫白鹄利，至于我嘛，我嘛……”

　　旧毡帽有些诧异道:

　　“足下不方便说吗？”

　　“哦，那倒不是，不过……不过……不过足下还没想好！”

　　灰布衣衫话一出口，惹得白衣秀士和旧毡帽不约而同地都大笑起来。

　　灰布衣衫又“吧嗒吧嗒”地抽了一口金黄的烟嘴，不好意思地说道: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旧毡帽赶紧摆了摆手，打着圆场说道：

　　“没有，没有。”

　　白衣秀士白鹄利手摇羽扇，指着灰布衣衫说道:

　　“他是我大哥，叫舒栋，我们俩个是结义的弟兄。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旧毡帽一边在桌子前的横头坐下，一边答道:

　　“小子方千秋，原是高山高虞侯的亲随，那高虞侯，不巧让我撞见了一个大秘密，他便到处追杀我，也是小子命不该绝，死里逃生，才得以存活。可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只存得我一个。这次回来，一来为报私仇，二来也是为了继续访查线索，揭开高虞侯的这桩大阴谋，以为国家，为百姓有一些小小的交待。不曾想，我刚偷回到这汴梁城来，就跑出个‘大老虎’刘三儿这桩事来，还亏得舒大哥出手相救！”

　　三个人继续坐在酒楼里喝酒。方千秋倒也豪爽，一盏一盏地喝个不停。舒栋喝到兴起处，仍然是觉得不十分过瘾，照例捧起酒坛子嘴对嘴“咕咚咕咚”地喝。

　　惟有那白鹄利，即便喝酒，也如喝药一般，端起酒盏浅尝辄止，只不过是用嘴抿那么一小口就放下罢了。

　　这里舒栋大吃大喝，全然不顾其他。而方千秋却一边喝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那白鹄利长得是一副美男子的模样，眼睛有些褐红色，闪闪发光，给人的感觉，即便是在暗夜里，那两只眼睛也会放射出无限的光芒来。白鹄利的话语不多，手中放下酒盏，就会拿起羽扇轻摇起来。而那舒栋，身材短小，显现出粗鲁邋遢的模样。一副鼠眼滴溜溜乱转，却看不出有如何地精明。胡须稀稀拉拉地没有几根，仿佛粘在唇上似的。

　　白鹄利也不言语，不紧不慢地吃着喝着。他的目光时而透过支起的窗扇漂向窗外，时而又回过神来在方千秋的脸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方千秋总是不肯把那顶破旧的毡帽摘下来，也总是不肯把挡住半张脸颊的长发拂向一边，给人的感觉总是蒙着半张脸一般。

　　舒栋的酒喝得正酣，索性脱了衣衫，露出一身灰暗色看起来倒也结实的肉来。他朝方千秋道：

　　“这天儿倒是不错，不凉不热地，怎奈酒喝多了，浑身燥热，不行你也脱了吧？”，说着，舒栋抬起右手，就去掀方千秋头顶上的那顶破毡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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