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零落成泥碾作尘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逼不得已困顿挣扎的可怜人比伤风败俗水性杨花的女子更易博得世人的怜惜同情。
她不仅想脱离程家,也想自立女户。
如果可以,她想携户籍和路引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曾允诺助她的张晟,似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她也向牢头打听过,昌河县孙家确实如陆明朝所说四面楚歌,隐有山穷水尽之相。
程芷缓缓下定决心。
许县令委婉含蓄又不失公正的重复了杨家姑侄的话,神色凛然“程氏女,你可有异议?”
程芷匍匐在地,叩首“回禀县令大人,民女有异议。”
“虽民女与杨姓无赖曾有所牵涉,然实非出自本心。先是杨氏老妪以胁迫之手段相逼,继而又燃迷情之香,致使民女神志不清,身不由己,终致委身于彼,铸成此等谬误。”
“男女之事,有一便有二。”
“月余后,民女月信推迟,传至杨老太耳。”
“杨老太瞒着民女父兄,私下带民女去寻了走街串巷四方流浪的游方大夫。”
“赤脚大夫诊脉后,断定民女身怀有孕,并给了杨老太一张堕胎的药方。”
“杨老太行事谨慎唯恐落下把柄,几乎走遍了莲花镇大大小小的医馆才凑齐一副堕胎药。”
“未曾料想,江湖中游医之医术竟颇为粗疏,用药之际未能审慎掌握分量,致使民女小产之际险遭不测。为避免牵涉人命,杨老太遂前往位于莲花镇镇北一处幽静之地的医馆,名为聚仁医馆,寻求一剂针对小产后身体调理的良方。”
“彼时,本女子年幼懵懂且性格懦弱,因受杨氏老妇与其侄辈之蛊惑与威胁,心生畏惧,未能勇敢言明真相,只得默默忍受,将苦楚深藏心底。”
“县令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言。”
许县令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黑沉的面色也稍稍和缓。
一比较,程氏的话悦耳动听多了。
语气不急不躁,逻辑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不似当日携诉状状告陆家大郎诱骗时只知哭诉的的模样了。若有似无间,颇有几分陆明朝对簿公堂的风范。
他是知道陆明朝去牢房探望了程芷的。
姓杨的一听程芷的话瞬间急眼了,窜起来边骂骂骂咧咧,边作势朝程芷扑过去。
可他再快也快不过衙役手中的棍棒。
一抬一挥一落,姓杨的面颊着地狠狠摔倒。
呸了口血水,吐出一颗牙齿,轻蔑又凶狠道“你这破鞋,勾勾手指就自己贴上来了,还用的着大爷费迷香。”
“大爷跳得墙头,钻得狗洞,嫖得娼妓,耍得破鞋。”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讲什么贞洁,十二三岁就不是雏儿……”
许县令听的神经直跳,刚舒展开的眉心又凝成一个川字,忍无可忍“给本官塞了他的嘴!”
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复了情绪,视线移向程芷,询问意思明显。
程芷也没有装傻,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多年前,民女的清白之身就被昌河县胡举人所夺。”
“所以民女中迷香委身于杨泼皮时,非清白之身为真。”
“但,杨老太姑侄煞费苦心诱奸民女也是真。”
许县令瞳孔忍不住一缩,握着惊堂木的手一紧,只觉得天雷滚滚,狗血喷洒。
胡举人……
又牵扯到了胡举人。
胡举人是昌河有头有脸的乡绅。
中举后多年不第,就索性绝了入仕之心,乐天知命的做起了衣食无忧的乡绅。
昌河县百姓见了,都会称其一声胡老爷。
几年前,程芷还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胡举人呢?
年过不惑。
若他记得没错,胡举人和程夫子还有同窗之谊。
这关系乱的他头皮发麻。
“公堂之上,当为己身一言一语负责,休得胡言乱语。”
蓦地,程芷重重的磕了个头,猛的拔高声音,确保她的话能乘着呼啸的西北风传出公堂,刮向大街小巷“县令大人,民女并未胡言乱语。”
“就是胡举人。”
“祈永八年,九月九,亥时一刻。”
“民女被父兄送进了胡举人河湾巷的宅子。”
许县令指尖不自觉摩挲着惊堂木,神色讳莫如深。
胡举人,有举人的功名,又有殷实的家境,人脉遍布州县,在府尹面前也颇得脸面。
一桩小小的诱骗案,牵扯进数不清的人。
一瞬间,他真觉得惊堂木烫手。
孙志晔泄愤报复之举可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许县令抿抿唇,思绪百转千回。
公堂上的气氛,瞬间凝滞。
“你提及胡举人,意欲……”
程芷听出了许县令的未竟之语,抢先道“民女无状告胡举人之意,只为回应杨泼皮的谩骂。”
“年少失贞,非民女所愿。”
“所以,这不足以成为杨泼皮无赖无罪的理由。”
许县令嘴角一抽,欲言又止。
无状告之意,却声音清亮干脆的犹如伴随着寒风飘下的絮雪,让人无法忽视。
程芷,到底想做什么?
许县令眸光幽深,不着痕迹的多打量了程芷两眼,心中疑窦更盛。
县衙栅栏外,陆明朝轻呼气,搓了搓冰冰凉的手,眼底锋芒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暗色。
程芷的那句父兄将其送入了胡举人河湾巷的宅子,令她心头又寒又惊。
程夫子啊,德高望重教书育人的程夫子。
程芷的兄长,在莲花镇也素有贤名。
撕开冠冕堂皇的遮羞布,露出的是狰狞恐怖的真面目。
倘若程芷状告陆磊一案落下帷幕,程芷依律受到诬告的惩处后,有心为自身讨一个公道,争方寸立足之地,她会为程芷寻最好的讼师。
有这样的父兄,倒不如脱离程家。
就当是她突然间烂好心了吧。
遥遥的,陆明朝似是能看到程芷掌心握着的梅花。
嗯,非要给烂好心找个借口的话。
这枝没被程芷扔掉的野梅花也可作理由。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程芷的名声毁了。
可捏着程芷脖颈,钳制程芷呼吸的大手也被切掉了。
程夫子再也没有资格叫嚣着要将程芷浸猪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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