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国仇在前
假以时日,也不是不能去争一争那个位置。
大乾人,脑瓜子灵光的很。
尤其是科举入仕的官员,是灵光中的灵光。
百年前曾有大乾人入北胡,被奉为智者。
“高某只希望……”
“什么?”
正当此时,金鼓和警角的声响愈发洪亮,马蹄的踢踏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大地都在震动。
高复延的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濒临死亡的鱼,在它停止呼吸的前一刻迎来了甘露。
不是幻听,更不是错觉。
真的有胜雁关的守军在看到狼烟后前来支援了。
高复延不想问为什么当初自己弟弟点狼烟时无援军来。
没有意义。
他只知道,在他彻底放弃前,人生中又出现了一缕亮光。
看,他誓死效忠的大乾还有救。
哪怕上行下效,但依旧没有烂在骨子里。
还有人在挣扎在扑腾,在尝试着以自己微弱的力量改变局面。
这一刻,高复延想落泪。
他以为,他的泪在血亲死绝时已经流光了。
事实却是,他依旧对大乾有着深藏心底的期许。
那是他年幼时,捧起书握起笔,读人之初,读天地玄黄,写忠孝悌信,写礼义廉耻时就立下的宏愿。
他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要见黎民疾苦人生百态,他要科举入仕造福百姓。
这个信念横亘了他有记忆以来所有的人生,每一寸时光。
血仇,让他恨宫城里的那位。
恨的恨不得亲手覆灭这个家国。
一支援军……
只需一支援军,他便想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活的好好的。
替他高复延,替他的父母兄弟妻儿。
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阴霾,总会有被风吹散了的一日。
他停下了,但会有其他人前行。
他的宏愿,也会是大乾无数人的宏愿。
高复延勾勾唇角,无声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左贤王大惊失色“怎会来的这般快。”
“高先生……”
高复延并未抬头,声音低沉地说道:“从声音判断,不过是万人之众,若无谢家,北境军不值一提。”
袖子轻扫过面颊,他继续说:“这万人,不过是您不朽功业的垫脚石。”
“胜雁关,乔嵩率军为先锋支援镇滞关。”
战场之上,谢砚的声音气势磅礴。
就如一潭死水里注入了新的泉眼。
“乔嵩?”高复延抬眼看去。
只可惜,太远了,看的不真切。
怎会是乔嵩。
罄竹难书的乔嵩。
可,来了就是来了。
谁来都一样。
左贤王愕然。
先锋?
失声怒吼“刘靖远是疯了吗?”
“一万人只是先锋?”
“或许只是虚张声势呢?”高复延幽幽道。
左贤王道“不管是不是虚张声势,情形已变,那个老家伙必须死!”
就算今夜攻不下镇滞关,射杀曾经大名鼎鼎的谢帅,多少也是一桩值得吹嘘的攻击。
左贤王再一次弯弓拉箭。
下一瞬。
一支箭从后心狠狠插入。
左贤王毫无防备,眼睛瞪得极大,手中的弓脱手掉落。
马儿受惊,发出一声嘶鸣。
“为……”
高复延拔出箭,又狠狠刺入。
这是高复延从左贤王的箭中摸出的箭矢。
速度很快,快的左贤王的亲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左贤王就咽了气。
偌大的北胡,从上到下,没有人怀疑高复延投诚的决心。
毕竟,高复延的经历实在太凄惨了。
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对大乾恨之入骨。
但……
没想到,就是这样的高复延,毫无征兆的杀死了左贤王。
两军厮杀,一方的最高将领就这样戏剧性的死了。
左贤王的亲卫目眦欲裂,纷纷拔刀。
“左贤王已死!”
“左贤王已死!”
高复延只来得及喊出两声,就浑身是血窟窿滚落下马。
受惊的马儿踏在高复延身上,而高复延不知疼痛的看向援军的方向。
厮杀仍在继续。
他只能看到好多好多的血。
因他私仇泄愤,镇滞关死了很多人。
有他熟悉的,有他素未谋面的。
他的一条命似乎不足以偿还今夜的杀孽。
要死了。
顾不了了。
他要去跟家人团聚了。
那是乔嵩吗?
不。
不是。
乔嵩没有那么好的身手,耍不出那么凛然的回马枪。
乔嵩只会用横刀。
那是谢家的枪法吗?
高复延迫切的想要再看一眼。
左贤王问他为什么……
国仇家恨,国仇在前。
他是高复延,也是大乾的高复延。
一口又一口的鲜血疯狂涌出,眼前一片血红,直至漆黑。
“高至臻!”
高复延恍惚间似是听到了有人唤他高至臻。
那是他曾用过的表字,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一再有人说至臻二字,过于狂傲,他便弃了。
入仕后,他更是从未再提及此名。
但谢家大郎、谢家二郎知。
来人到底是谁?
罢了,谢家后继有人。
高复延死了。
被无数弯刀穿身而死。
被马蹄践踏横踩而死。
他的罪过,死无全尸是应该的。
谢砚长枪横扫,划过身前敌人的脖颈,忍着心中的悲痛,高呼“左贤王已死,杀!”
北胡的军心乱了,阵型也乱了。
谢砚边杀敌边指挥将士变换阵型,绞杀北胡军。
兵力悬殊,但因高复延的阵前倒戈,形势逆转。
北胡军边打边撤。
谢砚来到高复延的尸身边时,高复延的尸体已不成样。
至臻,至臻。
某种程度上,高复延无愧至臻二字。
他知道高复延心中的期冀,所以在那一刻他脱口而出的是高至臻,而非高复延。
他想让高复延了无遗憾。
“高至臻。”
谢砚轻声道。
大哥二哥的挚友,高至臻。
谢砚的心绪极为复杂,挥出的长枪也越发凌厉。
今夜,死了那么多百姓,尽管不能完全归咎于高复延,但高复延的手的确不清白。
然而,高复延也是真的至情至性。
留下更多的敌人,才能对得起镇滞关百姓的牺牲。
鲜血喷洒,谢砚一枪一枪不知疲倦。
分不清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自小便长在北地,北地是他的家。
谢家,也会因北地而新生。
谢砚摇摇看了眼高复延,心想,不只是谢家。
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家,总要得一个公道。
当年宫变,流了太多血,也有太多公道要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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