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发了霉的葡萄,一肚子坏水
孙志晔起身,循着视线天冬看去。
巷道上,谢砚背对着茶楼,陆明朝仰头眸光潋滟眉目含笑的望着谢砚,不点而赤的朱唇开开合合,似是在诉说着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
那双盛着阳光微弯的眼眸,好亮好亮。
似一潭春水,波光粼粼。
似是为了迁就陆明朝的视线,谢砚的头始终低垂着,身体微微倾向陆明朝。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四目相对的二人眼中映照着彼此的脸。
孙志晔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其内心犹如经历了一场急促的狂风,波澜起伏,难以再恢复平静。
原来,陆明朝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是他想这段翅膀锦衣玉食养在金笼子里的模样。
陆明朝正欲使坏,将剩余油炸的糖果子塞进谢砚口中,余光就瞥到了茶楼二层临窗而立,俯瞰着路面的孙志晔。
霎那间,眸子里的笑意面上的柔软尽数消失。
再不见一丝一毫的娇俏明媚。
孙志晔想,这就是寒霜冷月吧。
这一眼让他想起了秋冬冷月清辉洒满地,凛冽寒霜映明月。
陆明朝心下暗道晦气,只准备视而不见。
孙志晔作揖行礼“谢公子,陆……”
“陆东家。”
在陆东家和谢夫人两个称呼间,孙志晔毫不犹豫选择了陆东家。
在孙志晔发出声音的那一刻,谢砚周身气势瞬间发生转变,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已然出鞘。
在得知孙志晔对明朝生了觊觎之心的那一刻,他的杀意此起彼伏,一遍遍扬汤止沸,难以去薪。
“夫君。”陆明朝没有回应孙志晔,而是温柔一笑,主动将手搭在谢砚手心里。
娇娇软软的声音,温温凉凉的触感,仿佛一瓢冷水浇在了沸腾的汤过遏住了谢砚心中弥漫的杀意。
陆明朝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也足够随着风清清楚楚飘进孙志晔耳中。
孙志晔表情未见变动,举手投足间似乎还是最初那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只是在无人能看见的袖袍里,手指紧紧握成拳。
“谢公子,陆东家请留步。”
孙志晔再一次开口。
谢砚微微抬头,目光不闪不避直直对上孙志晔“不知孙大公子指教。”
孙志晔哂然一笑“指教谈不上,就是想与谢公子和陆东家一叙。”
“昌河县之民众皆知孙大公子,虽未曾涉足科举之路,然其熟读四书五经,学识渊博,竟未曾知晓“贤伉俪”一词,实乃出人意料。”
谢砚声音清润,似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字句嘲讽,偏生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嘲讽之意。
孙志晔不为所动。
贤伉俪,他自是知晓。
不过,他尚且不愿意唤一声谢夫人,又怎会将贤伉俪宣之于口。
“孙大公子相邀,岂有不应之礼。”
孙志晔换入雅间,陆明朝谢砚比肩而坐。
天冬伫立于雅间之外,心头之疑惑犹如蝉蛹吐出的丝丝缕缕的丝,纷繁复杂,难以理清。
大公子,好奇怪。
这是天冬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孙大公子觉得我们还有坐下来面对面心平气和饮茶闲谈的必要?”
陆明朝始终没有把手抽出来,任由谢砚紧握着。
“公是公,私是私。”
“在商言商,你我交恶是公。”
“今日相邀饮茶,是私,孙某很是欣赏谢公子和陆东家。”
孙志晔浅啜了口茶水,声音噙着笑意。
陆明朝嗤笑,不打算虚与委蛇“孙大公子的脸皮真是最神奇的东西,可大可小,可薄可厚,甚至可有可无。”
“若论私,只有私仇,没有私交。”
“你孙家,上上下下都如发了霉的葡萄,一肚子坏水。”
“你鄙夷不屑的孙二少如此,你也如此。不过是真纨绔小人和道貌岸然伪君子的区别罢了。”
孙志晔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以往,人人赞他出淤泥而不染的玉弦公子。
而今,已经鲜少有人再唤他一声玉弦公子了。
这一切,都是拜陆明朝所赐。
可他又不可抑制的为这样的陆明朝侧目倾心。
“陆东家对孙某的误解颇深,实乃孙某不愿所见。孙某本心,从未有意与陆东家结怨。然而,命运多舛,世事难料,孙某如同一叶扁舟,漂泊于江海之上,随风逐浪,无奈地被命运推着走到了今日之境地。”
“若有选择,我更愿意与陆东家为至交好友,而非生死仇敌。”
这番话,多多少少掺杂了些许真情实感。
谢砚捏了捏陆明朝的手,似是在表达不快。
“孙大公子真真是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不得已三字,何时成了遮羞布。
襟裾马牛,衣冠狗彘。
陆明朝笑了笑“孙大公子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话若是放在县令夫人的赏梅宴前,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
“如今再说这话,可就有些厚颜无耻了。”
“中毒案、诱骗案,我不言,就意味着我全然不知幕后真相吗?”
“真真是笑话!”
陆明朝顿了顿,继续道“孙大公子还有闲情逸致来茶楼饮茶,这岂不是说明大公子已经有绝对的把握能让孙记起死回生了?”
“这一次,又轮到哪一个冤大头为孙大公子搭上身家性命了?”
陆明朝饮尽了杯中渐渐凉却的茶。
茶盏倒扣在桌上“茶饮了,话叙了,告辞。”
“对了,以后可莫要再说私交不私交了。”
“当日我们夫妇曾对令弟说,结交奸佞有违圣人训,同样的,这句话送给大公子,望孙大公子莫要强人所难。”
陆明朝拉着谢砚,起身,径直离开雅间,口中还小声嘟囔着今儿出门是不是忘了看黄历,这才遇到了牛鬼蛇神。
孙志晔望着二人的背影,蓦地烦躁意乱。
谢砚身上的气势与昨夜弯弓搭箭射向他的陆明朝那般相似。
情投意合,妇唱夫随吗?
“大公子……”天冬欲言又止。
孙志晔敛眉“何事。”
“您,您是不是对陆东家起了心思?”
天冬问的委婉含蓄。
孙志晔避而不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天冬:……
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但愿大公子不会如老房子着大火,一发不可收。
长街上。
陆明朝与谢砚携手并肩同行。
“明朝,你可知我刚刚在想什么?”
“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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