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漂亮话不需要成本
“我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但总不能为了齐全孙家的心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自己。”
“孙大公子,能做的了令堂的主吗?”陆明朝轻声细语反将一军。
也不知孙志晔这个端方君子要如何应对。
孙志晔双手深藏于宽大的袖袍之中,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显露,低垂着头,无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落在旁观者眼中,只会觉得此人好涵养。
而谢砚的面色,不由得一沉。
谪仙人陆垚那张无悲无喜清清冷冷的脸似乎也也透露出几分寒意。
县令夫人心下感慨万千,神清骨冷无尘俗。
某种程度上,谢砚和陆垚身上都沾染着冬雪的特质。
一个是肃杀。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一个是冷傲。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都不简单啊。
孙志晔抬头,温润平静“在下孝亲敬长,但更尊崇正义真相。”
“家母爱子心切,关心则乱,言语失当,但子不言母之过,一切都是在下疏忽有失。”
“还望谢夫人能给在下给孙家一个弥补赎罪的机会。”
陆明朝笑而不语。
很好,还知道找补关心则乱的借口。
这跟熊孩子的母亲狡辩时的那句他只是个孩子你别跟他计较有什么区别。
好一个端方君子。
人群里,孙夫人努力降低存在感。
志晔正色直言,不允她参加赏梅宴的,是她在志晔出门后才匆匆赶来。
她甚至已经能想象出赏梅宴结束归家后,志晔狼崽子似的指责她的画面。
当娘当到她这个份儿上,真丢人。
许县令有病是吧!
好好的男女分席的赏梅宴,偏偏要搞这出戏。
“孙大公子,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我与孙二少的是非仇怨已经了结于公堂,今日能得孙大公子一番大公无私的正义之言为我岌岌可危的名声正名,已然足够。”
“往事已矣,再提亦无裨益。”
无需成本的漂亮话,她也能信手拈来。
“再者说,最该得到弥补的不是我。”
“日后,只论新事。”
所以,孙家上下不论谁再犯到她手上,她仍然会不留情面。
毕竟,一码归一码。
“谢夫人女中豪杰,在下佩服。”孙志晔再次拱手道。
许县令轻拍掌心“冤家宜解不宜结,说开便好论。”
“这湖心阁景致当真是一绝,颇有云雾缭绕仙境之感。”
“不如设屏风将其一分为二,男席也设于此处,吟诗抚琴作画赏梅。”
“可好?”
他又收了孙志晔一沓儿银票,总要把事儿办漂亮。
别前脚孙志晔伏低做小冰释前嫌,后脚没脑子的孙夫人就又出幺蛾子火上浇油了。
有孙志晔在此,孙夫人那张嘴也该有个把门了。
一面是有厚积薄发之相的孙志晔,一面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的陆明朝,他想左右逢源两手抓。
更莫说,陆明朝还有个才名在外的兄长。
这段复杂的多角关系,值得他费心周旋。
同床共枕多年知夫莫如妻,县令夫人含笑应下“自是可以。”
她偏向陆明朝,不代表就舍弃了孙志晔。
老爷的心思,还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声令下,侍女仆从们抬着可以折叠的围屏,把四面临水风景清幽雅致的湖心阁隔开。
谢砚入席前,朝着陆明朝眨眨眼。
陆明朝摇头,示意她并未吃亏。
耍嘴皮子,她不会输。
动刀子的话,只要不是行家,她也能耍几招。别的不多,主要是锅碗瓢盆刀锤剪斧应有尽有。
谢砚安心,紧绷的眉目渐渐舒展。
目睹这一幕的陆垚笑了笑,声音细如蚊蝇飘入谢砚耳中“你倒是相信朝朝。”
“嗯,信她。”谢砚没有被调侃的窘迫,冷峻的面庞上露着如水的温柔。
诡异又和谐。
不知怎的,陆垚突然想起了初见谢砚时的场景。
仔细算算,应该是两年前的冬日了吧。
也是个飘雪的日子,皑皑白雪落满了常喜村的屋舍街巷。
常喜村所有人都以为谢砚暂时将膝下儿女托付给齐婆子,自己却冒险进山打数十个日夜。
可是,夜半三更四面寂寥,唯有北风呼啸鹅毛大雪咆哮时,谢砚从村外而归。
那双手一抬,就拧断了跟踪在他身后人的脖子,鲜红滚烫落在雪地,瞬间变冷又黑覆盖。
谢砚神色冷漠的把断了气的尸体拖到了一望无际的山里。
若非他喜着浅色衣袍,又离的较远,风掩盖了他的呼吸,谢砚发现他以后可能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鲜红的血液、漫天的白雪、冷厉的谢砚,也是既诡异又和谐。
说来也奇怪,他心中不觉可怕恐惧,
看着自己右手狰狞扭曲的疤痕,回想起自己重新左手写字的不适,小鑫痴傻懵懂的眼神,他就有蠢蠢欲动的激动。
从那一刻起,他就清楚的知道,他想陆淼死。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就清楚的知道落户在常喜村的谢砚藏着天大的秘密。
不过,也确实没算到有朝一日谢砚会成为他真正的妹夫。
谢砚这人,真是奇怪。
杀人时,面不改色,果决干脆,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仿佛人命在谢砚眼里不值一提。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恶人又能对常喜村的百姓施以援手,救下包括但不限于陆淼在内的人。
陆淼痴缠着谢砚时,他冷眼旁观着谢砚眼里的杀意一点点加深浓郁。
但陆淼是常喜村土生土长的人,又把与谢砚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这也使得身负秘密的谢砚不能草率动手。
想来,陆淼大婚后,等待她的就是不知不觉的死亡。
毕竟,以陆淼的心性为人,不是陆淼连累死谢砚就是谢砚先下手为强搞死陆淼。
不曾想,陆淼竟不是陆家女又毁掉婚约执意寻亲,反倒逃过一劫。
说实在的,当时他还惋惜过。
后来,朝朝归家,他隐晦的已不相配为由反对过由朝朝继续婚约一事。
奈何,朝朝为他着想又看上了谢砚的皮囊。
奈何,谢砚的杀意遇到朝朝后就像露水遇到了骄阳,散的干干净净,乍一看像极了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所以,在与谢砚挑明后,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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