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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教书育人


  “都病的不轻。”陆明朝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宛如暴雨将至的天空一般,凝重而深邃。

  舒愿好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陆明朝语气依旧清凌凌的“上京城中,可有人识得阿砚?”

  舒愿摇头“甚少。”

  “先皇暴毙,我就焚毁了谢砚的画像,而上京城中与谢家亲厚的,隐约知谢家有谢四郎,却不知他的长相。”

  陆明朝松了口气“今晚给你加菜。”

  “不会有毒吧?”舒愿夸张的后退一步“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

  陆明朝挑眉“素梅图。。”

  “我听阿砚说,你曾经所绘的素梅,一画难求。”

  舒愿挑挑下巴“那是。”

  “何止素梅。”

  “陆三土那臭小子画的?”

  “自然。”陆明朝与有荣焉。

  打了个寒颤拢了拢大氅,哆嗦着继续道“风嗖嗖的,冷死了,我也是糊涂了跟你站在院里说这一堆话。”

  舒愿追在陆明朝身后“是不是天杀的陆三土嘴不严实?”

  “就知道陆三土憋不住话。”

  一进屋,寒风被隔绝在外。

  陆明朝将手中的素梅图摊开放在桌上,轻轻哈气暖了暖手,觑了舒愿一眼“原本,我是打算趁着冬至日去探探程夫子是否还有把女儿嫁给我大哥的心思。”

  “我二哥不得不坦白你们干的好事。”

  “据说,你是有大志向,看不上套麻袋这样的小打小闹。”

  舒愿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似有些心虚,很快心虚就化为理直气壮“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乃世范,博古通今,传授圣贤之道,诲人不倦。”

  “其言洞彻世理,其行守正不阿,其心,止于至善。”

  “师者如光,若以狭隘自私之见解、浅薄学识曲解圣贤经典,则此微弱却深远之光自始即在歧途中照耀。循此光成长的学子,恐将承袭此光,日渐偏离正道。”

  “为人师,既对圣人之训一知半解未深入领会其精髓,就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否则就是误人子弟,贻害无穷。”

  这一瞬,陆明朝似是透过面前这个眉毛有拇指宽、憨厚又滑稽的人遥遥望见了十余年前享誉盛名的的舒愿。

  张扬、狂傲、一往无前。

  十载为奴,有些东西依旧被舒愿珍而重之的封存在骨子里,偶尔会有丝丝缕缕溢出,得窥旧时风华。

  舒愿没来由紧张,声线渐渐不稳,削瘦笔直的肩塌了下去“是我狂妄了。”

  陆明朝眉目弯弯“狂妄吗?”

  “我觉得不是没有道理,你继续说说。”

  舒愿凝眸,似是要辨清陆明朝言语的真伪。

  眼见陆明朝眸光清澈,毫无闪躲,隐有鼓励之意,方继续道“在我年少求学之时,有幸拜入夫子门下,得受夫子教诲。夫子曾以一句质朴而深刻之语启迪我等学子,即若欲赠予弟子一碗水,夫子自身须先拥有一潭水之深厚底蕴。”

  “我承认,程夫子教人识文断字确有教化之功,然,只可称教书,不可为育人。”

  “你想教书育人吗?”陆明朝一字一顿问道。

  闻言,舒愿的粗眉扭曲的像是爬来爬去的蜈蚣,片刻后,沉声道“天下文人耻于与身有残缺的阉人为伍。”

  "阉人与文人,虽仅一字之差,却犹如天堑之隔,难以逾越。"

  “不对,天堑或可变通途,阉人永远不会被文人接受,只配苟延残喘。”

  “是永远。”

  舒愿的言辞间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自我厌恶与绝望。

  声音逐渐消散,他的体态不仅肩膀垮塌,就连背脊也弯曲了,如同一个接近生命终点的老者在凄凉的冬夜中静静等待生命的落幕。

  陆明朝给舒愿倒了杯热水,双手递了过去。

  待舒愿的情绪渐渐平复,陆明朝才开口道“可舒愿已经殉葬了,现在的你是谢随,是常喜村的谢随。”

  “哪怕来日拨乱反正,你依旧可以继续做谢随。”

  “重逢时,谢砚便说你的天资才学是不会因为成了阉人就消失的。”

  “谁说阉人身,就不能有文人骨文人心了。”

  “你曾经的豪情壮志,会有前赴后继的人为你实现。”

  陆明朝顿了顿,语调骤然上扬“家中可不养闲人,你这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也就罢了,还细胳膊细腿。耕不了地打不了猎,也就勉勉强强能当夫子赚些束脩了。”

  “你推辞来推辞去的,难道还想在家中白吃白住吗?”

  “你不会是担心自己的才学见识不够吧?”

  舒愿沉默着端详了陆明朝良久。

  蓦地一笑“粗浅至极的激将法。”

  陆明朝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是发自肺腑的疑问。”

  “毕竟,才名如云烟,十余年早散尽了。”

  “贫寒之家,读书不易难出贵子,我可不能让你毁人不倦!”

  “是毁灭的毁。”陆明朝贴心的特意提醒。

  “行不行,干不干,一句话,爽快些。”

  谢砚掀起厚重的门帘,跨过门槛而入。

  听着陆明朝气势汹汹,很是好奇“这是怎么了?”

  陆明朝下巴一扬,指着舒愿“阿砚,他吃白食!”

  “吃白食的确可耻!”谢砚煞有其事的附和。

  舒愿表情复杂,一脸难尽“我给了一沓银票。”

  陆明朝与谢砚四目相对“有吗?不记得了。”

  谢砚“是啊,有吗?我也不记得了。”

  舒愿:到底是谁可耻啊。

  “谢砚,你的原则呢?”舒愿气呼呼。

  谢砚重复了一遍陆明朝的问题“行不行,干不干,一句话,爽快些。”

  原则?

  明朝是不会与原则相违背的。

  如果违背了,原则多少有些不懂事。

  原则不懂事,他懂事。

  舒愿“你都不问她想让我做什么吗?”

  谢砚轻飘飘道“无需问,定是适合你的事情。”

  “对亲友,明朝行事一向周全贴心。”

  谢砚的话,逗笑了陆明朝。

  余光惊鸿一瞥,谢砚不合时宜的想着,容貌娇艳的明朝,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冰川,一笑真真似盛开的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般,甚是好看。

  嗯,比许府一整片盛开的梅林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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