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子不教父之过
漆雕瑎见姜枝向人潮的方向望去，还以为她是想看热闹，直接一拉缰绳，调转方向。
两人很快便来到廷尉府门前。
大胤的某些制度和姜枝上一世历史课本上看到的汉代颇为类似，中央处理案件的主要机构也是廷尉府。
此刻，蒋茹茵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拿着诉状，挺直脊背站在鸣冤鼓旁。
她白着一张脸，紧咬着一张下唇，身躯微微发抖，似乎是在害怕，但是眼神却坚毅异常。
很快，廷尉府大开，程廷尉从里面走出，面容肃穆地问：“姜姑娘，敲了鸣冤鼓后，若是冤情不符，可是要杖责四十的，此例无人可免！”
蒋茹茵重重点头，高举起手中的状纸递了过去，声音颤抖却饱含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蒋茹茵，状告张奉常之子张云生，谋害程廷尉之女，程锦！”
此言一出，重皆哗然！
程廷尉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你、你所言当真？”
“当真！”蒋茹茵目光灼灼：“若有半句虚言，茹茵愿永坠地狱，沉 沦苦海……”
……
蒋茹茵与程锦交好也是偶然。
两人是在宫里相识，蒋茹茵自小性子软弱，再加上老夫人不喜沈灼华，京城里的女眷差不多都知道，连带着蒋茹茵被人也瞧不起。
一日，与瑞国公不和的真定侯家的二小姐故意在宫宴上将蒋茹茵的桂花糯米糕换成了红薯山药糕。
两个糕点做的分外相似，蒋茹茵直到入口才察觉不对，但是当着皇后的面恐失礼又不好吐出，只得强行咽了下去。
她本就肠胃敏感，食了红薯山药后更是感觉腹部咕噜噜作响，便想着找个理由告退，谁知真定侯二小姐忽然开口：“听闻蒋小姐新得了前朝舞谱残页，钻研数月终于将其复原，今日恰逢娘娘在此，蒋小姐何不展示展示？”
一句话瞬间让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本就焦急，如今更是紧张，一不小心就泄了气，就在她满面羞愤准备面对众人的嘲笑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茶盏坠地声。
茶盏坠地而碎，声音恰好掩盖了她的尴尬。
蒋茹茵松了一口气向声音的方向看见，正看见程锦不好意思地看向众人：“一不小心手滑，我就给大家弹奏一曲，当作赔礼吧。”
她说着走上宴席中央，经过蒋茹茵身旁时悄悄向她递了一个眼色，蒋茹茵这才知道她是故意替自己解围，她感激地朝着程锦一笑，趁着无人在意，悄悄离开了宫宴。
很快，乐声从身后的宫宴上传来，如敲冰戛玉。那之后，她与程锦便熟络了起来。
数月前，程锦来找她，说张云生约她去郊外踏青，她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惴惴，便想着拉她一起去。
两人一道过去后，发现张云生还叫了一名普通的书生过来。
一开始四人也算是相谈甚欢，后来张云生带着程锦去一处石头后谈话，蒋茹茵担心程锦，便支开书生独自过去瞧。
谁料还未走近便听两人争吵声越来越烈。
等到她赶过去，正巧撞见张云生一把将程锦推倒，程锦的脑袋正好撞在石头上鲜血横流，不知死活。
她吓得三魂出窍，平日柔弱的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跑得飞快不说，更是一把推开想要拦她的书生，抢了马车回了国公府。
……
蒋茹茵边说边哭：“回去我因受到惊吓丢了一魂，一直浑浑噩噩，如今才被姜大师寻回这一魂，恢复清醒的第一时间，我便写了这份诉状。”
“程大人，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可找张云生与那日的书生前来对峙。”
很快，官差回来通禀：“大人，张云生不知去向，至于那书生……如今的尸体正在府衙。”
那书生之前住在聚贤楼，正是因为‘欢喜天’而死的学子之一！
事情发展到这里，几乎所有的线索已经明了，张云生因外室一事与程锦发生争吵，失手错杀，让程锦的身体被孤魂野鬼也占，并且被人利用。
而张云生当日带那书生前去，想必也是存了别的龌龊心思，只不过蒋茹茵恰好前去，让他的计划不成。
而书生之死，则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张云生杀人灭口。
现在唯一的疑问是，张云生哪里搞来的遮罗国毒药—欢喜天！
……
蒋茹茵鸣冤鼓一敲，就连萧启都被惊动了，皇帝震怒，三公同审此案。
据说张太后听说此事后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第一时间召漆雕瑎入宫。
“玄重……”张太后的脸上出现一丝疲态：“张家只有这一个血脉了，你帮帮姨母。”
漆雕瑎目光深幽地注视着张太后，一时没有开口。
张太后见他如此，瞬间颓然，自顾自地说道：“却是令你为难了，陛下才刚登基，正是立威之时……”
漆雕瑎闭了闭眼，脑中思绪万千，良久，他才嗓音干涩地开口：“结果还未出来，兴许有转机也说不定。”
张太后一喜，“玄重……”
……
三日后，张奉常亲自押着张云生来到廷尉府，张云生对犯下的错事供认不讳。
张奉常在一旁静静听着，苍老的脸上显出重重的疲态，往日最重风骨的他直接跪在程廷尉的面前，“养不教父之过，吾愿待子谢罪！”
说着，他拔出袖间匕首，毫不犹豫地抹上了自己的颈项，鲜血淋漓，溅了张云生一身，他原本不忿的表情变成错愕，难以置信地跪爬向倒地的张奉常。
“父亲……父亲！”张云生猛然大哭起来，“您不是向来觉得我没出息么？为何如此啊！又为何如此？”
他猛摇着张奉常的身躯，可惜的是，即使睁着眼睛，张奉常也无法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程廷尉也没想到张奉常忽然如此，只是就这让他放过张云生，他又心有不甘。
气氛凝滞之时，心如死灰的张云生供出欢喜天之毒是他早年间游历西南所得。
之后张奉常负责封禅大典，他主动揽下筹备祭祀用品一事，从莫寒烟那里订购遮罗国邪物，尤其是那枚半人高的白色玉髓，里面更是藏着恶鬼—毕舍遮。
在遮罗国传说中，毕舍遮是以尸体和人精气为食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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