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不足挂齿
皇帝沉思了下，道：“她活了过来，不是偶然。
她的声音虽然变得尖锐，但声线仍是少女。
她的身体状况如何，需要仔细诊断，你且留下来。”
吴太医连忙应是。
“陛下，江贵人的身份卑贱，您确定要册封她为嫔？”
吴太医试探问。
皇帝没有做声。
他想到了江玉燕方才说得那句：她是被逼迫的。
她是被逼迫嫁给他的。
那么她的家人呢？
他们同意吗？
皇帝的眉头拧了起来，很是烦躁。
“好好照顾贵人吧。”
良久，他又淡淡叮嘱，“别让她受委屈。
若是出现纰漏，提头来见。”
“是。”
吴太医道。
吴太医领了命令，立马出宫去了。
皇帝则站起身，往乾清宫走去。
他刚刚踏入乾清宫门槛时，就听到有内侍禀告：“陛下，宁王爷求见！”
他脚步微滞，转瞬就恢复了平静，抬脚走进了偏殿。
宁王爷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腰悬宝剑，正襟危坐。
皇帝在龙椅上坐定。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王爷叩拜行礼。
“免礼！”
两人分宾主坐定，彼此打量对方，心里都有数。
“......陛下，我这趟奉旨去扬州巡查。
途径金陵，听到民间流传陛下杀了杨副统帅，我以为是谣言，特意进宫向陛下澄清。”
宁王爷率先开口。
皇帝脸色倏变。
“哦，原来是真的？”
皇帝冷笑，“朕还以为是谁胡乱编造，栽赃陷害呢。”
宁王爷道：“陛下，这件事并未造谣生事。
当初陛下去北疆，朝堂震荡，众臣纷纷拥护太后娘娘和安阁老。
杨副统帅乃兵部尚书，兵权在握，他是支持太后娘娘登基为帝的，因为他认为陛下年幼，只怕压不住局势。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看了眼宁王爷。
宁王爷表情镇定，眼神坦诚。
“.......后来，陛下果真被废黜了。
杨副统帅的罪证，全部落网，太后娘娘也被罢官，永世幽禁在宫中。”
宁王爷道。
皇帝默不作声，垂眸凝视茶盏里飘浮的青芽。
“......杨副统帅的夫人，据说是太后娘娘赐婚的。
杨副统帅一家被诛杀，杨夫人逃跑了。”
宁王爷继续道，“后来，有人说，杨副统帅的外室带着孩子逃跑了，不知去了哪里。
至于江氏，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江家的兄弟姐妹，都不足挂齿。”
皇帝仍是不吱声。
宁王爷又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等宁王爷出了宫，皇帝才抬首。
“陛下，您怎么了？”
刘德福担忧问。
皇帝摇摇头。
“去，把江姑姑请来。”
皇帝吩咐道，语气稍缓。
刘德福应是。
江姑姑叫江云曦。
她跟随母亲去了山西避难。
她在山西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回到了金陵。
她母亲在家族中排行老六。
江云曦是老六的嫡次女，比江玉燕略小一点。
她母亲去世多年了，膝下无子。
她舅舅家有两房妻妾，嫡子早夭。
江云曦的舅妈对她极好，她舅舅也疼爱她。
江云曦的母亲是从外头买来的丫鬟，性格懦弱，舅妈对她百般欺辱凌虐。
她舅舅是个读书人，不擅长处理宅斗，对姨娘和侄媳妇们的争风吃醋不屑一顾。
最终，江云曦的母亲被逼疯了。
江姑姑的丈夫死了。
她丈夫是个孤儿，靠着舅舅的养育，才活到如今，娶了她为妻。
她对丈夫很敬重，丈夫的家务事，她也不掺和。
后来，她丈夫战死沙场。
丈夫一家子，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在山西也不待了，就回到了江州。
她的母亲是江湖人。
江姑姑从小习武。
母亲死后，她一边照料幼弟，一边教导幼弟读书识字。
幼弟的天赋极佳，江姑姑便将毕生的绝学倾囊相授。
幼弟十八岁那年，就考中了举人。
他考中了举人之后，就去参加乡试。
结果乡试不过关，被拒之门外。
江姑姑找了人帮忙，花银子疏通，把幼弟送去了京城，拜师学艺。
她在京城的人脉广泛。
曹德就是在江姑姑的牵线搭桥下，认识了江玉燕，也成了江玉燕的陪读。
江玉燕对曹德有救命之恩。
“陛下，这件事，微臣会彻底调查，绝不容许任何冤假错案！”
曹德斩钉截铁，“杨副统帅忠义，岂能枉死？”
皇帝的唇角抿紧了些。
“朕信你。”
他道。
曹德道谢，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独坐御座上，久久无言。
他脑海中，浮动着曹德说的每一句话。
他觉得曹德说得没错。
杨副统帅是忠义耿直之辈。
皇帝想到了那日杨副统帅被砍头，鲜血洒遍了街面，皇帝当时愤懑，恨欲狂，恨不能冲到刑台去，把凶手砍了。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时候，皇帝突然发现，他的势力太单薄了。
他根本无法反抗太后娘娘的势力。
而杨副统帅的死，他又不愿意去追究，否则太后肯定会怀疑是自己杀了杨副统帅。
所以，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皇帝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咬伤了自己。
他痛彻心扉。
“......杨副统帅一门，就是因为杨副统领的死亡，才遭遇灭顶之灾。
这么多年，杨家都不敢提起。”
皇帝喃喃道。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皇。
杨副统帅是他的叔伯，他也是看着杨副统帅长大的。
杨副统帅骁勇，功高盖主。
他父皇是个宽厚仁慈的君主。
杨副统帅犯了忌讳，他父皇虽然很失望，却也念及杨副统帅曾经为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饶恕了他，保住了他的爵位和军职。
他父皇驾崩了，杨副统帅也死了。
皇帝的确很悲恸，却并不伤心。
他已经习惯了。
“朕要改革！”
皇帝站了起身。
他走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外，跪着一名内侍，瑟瑟发抖。
看见了皇帝出来，内侍赶紧跪地求饶，喊冤道：“陛下，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你听到什么？”
“奴婢听到宁王爷和宁王妃在说江姑姑。
奴婢不该偷听，陛下赎罪！”
内侍磕头。
皇帝的脸沉了下去，眼睛眯起，迸射出寒芒。
内侍吓尿了裤裆。
“滚！”
皇帝呵斥，声音里透出冰冷。
那内侍仓惶爬起来，慌慌张张退了下去。
皇帝背负双手，往坤宁宫去了。
皇帝的心腹太监，常跟在他身边伺候。
他刚刚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朕’而非‘朕’，可见怒气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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