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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飘零客(五)


从滨州到帝都,长途跋涉何止上百里。楚识夏难以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一步步走到帝都,甚至不敢泄露一丝一毫自己的身份,一言一行都要提防暗中伺机而动的杀手。

“大夫说,他是凭着一口气吊着才走到如今。”燕决深吸一口气,神情莫测地注视着楚识夏,“他身上有很多伤,冻疮、血泡、关节上磨破又结痂的血肉,还有长时间饥饿所致的胃伤。”

楚识夏闭了闭眼,示意燕决不必再说。

“你要让这样一个人去掀起帝都的腥风血雨吗?”燕决图穷匕见,失望地说,“他都快死了。”

“新政的推行,需要这样一场腥风血雨。”楚识夏冷漠而坚定地说,“还有很多人在贪官污吏的统治下水深火热,如果不能敲山震虎,就只能看着更多的人白白死去。”

“可曹县令是个好人,或许让他好好地养着,他的性命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这样的人活着难道不比死了对大周有价值吗?”燕决咄咄逼人道。

“燕小侯爷,你别天真了!他真的治得好吗?”楚识夏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燕决,“我难道就不想救他吗?我不知道他是好人吗?可是来不及了,再拖下去,让他无声无息地病死在床榻上,他苦苦支撑走到帝都便都是徒劳!他白死了,淳县那些百姓也白死了!”

两人僵持不下间,身后的房屋内爆发出一声尖叫。楚识夏和燕决同时转身推门闯进去,只看见惊慌失措的燕姝,以及伏在床榻上不断往外呕血的曹节。

燕决一把拉过燕姝,捂住她的眼睛安抚她,又轻声让她去找大夫来。

楚识夏在曹节背部的大穴点了几下,曹节才慢慢地缓过来,涨红到不正常的脸色逐渐平复。他颤抖着抓着自己的衣领,气若游丝地和楚识夏道谢。

楚识夏却抱着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曹节昏迷之中也死死地抓着衣衫不放手。曹节显然不信任楚识夏和燕决,眼神在二人之间游移不定,也迟迟没有开口询问他们的身份。

“你身上有什么?”楚识夏直截了当地问。

“没什么,畏寒而已。”曹节回避着她的目光,不大自然地问,“敢问姑娘姓名?”

“云中楚氏,镇北王府,楚识夏。”

曹节恍若身在梦中的人猝然惊醒,怔怔地反问:“所以……我真的到帝都了。”

他毫无预兆地抓着楚识夏的手臂,急切地问,“我的官印呢?”

楚识夏偏头,目光落在曹节的枕边。曹节这才反应过来,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被包裹起来的官印,警惕地端详楚识夏和燕决。

“曹县令,你千里迢迢北上入京,只带了官印么?”

官印只能证明曹节的身份,而且现如今帝都里手眼通天的人各怀鬼胎,即便曹节身怀官印,只要他们咬死了曹节手里的官印是偷盗来的,曹节也无可奈何。

若要指证淳县官吏勾结帝都中位高权重之人作威作福,吞并百姓耕地,只有他的身份是无法佐证的。

曹节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睛映出楚识夏锐利的眼神,他缓慢而镇定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鱼鳞图册,你没有带来吗?”

楚识夏一字一句道,“没有鱼鳞图册,你就算一头撞死在宣政殿上也没有用。曹县令,我在吏部看过你的告身文书,你是景泰六年的举人,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凭自己一个人就能撼动树大根深的利益集团吧?”

曹节仍是摇头,一边细细地咳出血沫,一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淳县为官近二十年的经历,一路逃亡的苦楚让曹节失去了对人的信任。即便这个人刚刚将他从应天府冰冷的牢房中救出来,他也仍然怀疑这是阴谋的一环。

燕姝领着大夫奔进门来,楚识夏只好就此打住,对曹节说:“曹先生,我救你,不是为了和你浪费时间互相猜忌的。如果说帝都里还有谁希望你能做成这件事,我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曹节扶着床沿粗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双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无法回答楚识夏半个字。

——

楚识夏一夜未睡,在燕决家里临时收拾出来的小院子里小憩。她连躺都不敢躺,只是支着脑袋靠在桌上浅眠。

闭眼时,烛花爆裂的声响尤为清晰,霜花凝结的细小声音尤在耳边。被层层风雪遮掩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处在蒙昧之中的帝都渐渐褪去灰色。

模模糊糊的,楚识夏听见宫城的方向传来幽幽的钟声。

这是晨起的宫人在撞钟,白沙般聚集在宫城前的朝臣即将脱去厚重的大氅,步入宣政殿中开始早朝。皇帝应该正在从未央宫启程前往宣政殿的路上,整个帝都都在缓缓苏醒。

“不好了,楚姐姐,不好了!”燕姝推门闯进来,哭着说,“曹先生不见了!”

楚识夏猛地睁开眼。

燕姝一边哭一边说:“大夫说吃药之前要先吃点东西,厨房的粥刚刚熬好,我端进屋里就不见他人了。楚姐姐,他会去哪啊?”

整个帝都暗地里都在搜索曹节的踪迹,他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天子面前,宣政殿。

楚识夏一言不发地拎起饮涧雪冲出门去。

——

午门前。

步履蹒跚的人影佝偻着身子不住地咳嗽,像是每走一步路都踩着千万把尖刀。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袱,看向层层风雪笼罩的午门,午门前停着一架又一架马车,等待早朝的臣子们互相寒暄。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孱弱的、孤身一人的可疑人物,臣子们的护卫纷纷按住刀柄挡在自家主子面前。

如果是一个乞丐,他应该就地跪下乞求达官贵人们的怜悯,而不是直愣愣地走向午门;如果是一个官员,有资格上殿议政的官员远不至于如此寒酸。他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长衫,刺骨的寒风直透他的脊背,像是嘲讽他的落魄。

“你是何人?宫城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值守的羽林卫大声呵斥道:“再不退下,我们就要动手了!”

羽林卫们的好奇大于警惕,这个弱不禁风的“可疑人物”甚至不需要动刀,伸手一推就会倒地不起。他夹杂在大红色的官袍与金色的甲胄间,一抹无足轻重的灰色而已,渺小得仿佛一粒尘埃,抬手就能拭去,不留一点痕迹。

“我是……滨州淳县县令曹节,我有冤情要禀告陛下。”曹节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僵硬的舌头机械地吐出这句在心中无数次演练的话来。

他的声音在风中转瞬即逝,羽林卫没有听清,只看见他不断地往前走,于是脸色一沉准备把他拿下。

就在这时,黛青色的烈马驰骋而来,仿佛一道疾而烈的闪电急停在曹节背后,掀起一人高的雪尘。

“退下,别动他。”楚识夏攥着缰绳,面无表情地说。

羽林卫愣了一下,他被楚识夏上位者的姿态压迫得喘不上气。羽林卫刚要答应下来,便听旁边的人不轻不重道:“宫城重地,关乎陛下安危,楚大小姐好大的威风,竟然耍到午门前来了。”

羽林卫悚然一惊,看向出声的白焕。

白焕没看羽林卫,只是盯着楚识夏,面色不善。人群中的白子澈震惊地看着楚识夏,试图和她对上眼神,楚识夏却无暇顾及他。白子澈飞快地思索解围的话,另一匹马落后几步赶来。

燕决亮出羽林卫金印,掷地有声道:“此人乃滨州淳县县令曹节,是官印加身的朝廷命官,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谁敢无礼?都给我退下!”

羽林卫仿佛有了主心骨,铿锵有力道:“是!中郎将!”

楚识夏翻身下马,在曹节颤抖的小臂下扶了一把,低声道:“我带你去见陛下。”

“多谢楚小姐。”曹节虚虚地推开了楚识夏的手,同样轻声道,“你和燕小侯爷都还是少年,有你们这样的孩子,大周的未来才有希望。不必为我这样的将死之人得罪这满朝的达官贵人,不值得。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朱红色的午门缓缓推开,巍峨森严的宣政殿伫立在层层叠叠的宫墙后,像是点缀在漫长甬道尽头的明珠。两行提着灯笼的宦官排众而出,为首的人挂着一张笑眯眯的脸,面白无须。

那是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干儿子,孙厦。

许得禄不似他的前任王贤福一般嚣张跋扈,惯会用软刀子。孙厦把许得禄那一身软硬不吃反扎人的本事学了个通透,即便挨了耳光也能笑脸迎人。

“老远就听见羽林卫的动静了,这是怎么了?”孙厦明知故问,亲亲热热地迎上来,“楚大小姐说,这是朝廷命官?怎的如此狼狈?还不快给大人披件衣裳。”

曹节却冷冷地挥落孙厦的手,“下官有冤要在陛下面前陈情,请公公让路。”

“曹大人这话说得见外,有冤情上大理寺,要不就上御史台,来宣政殿作甚?”孙厦眼珠子一转,皮笑肉不笑道,“宣政殿可不是谁都能上的,淳县县令几品官?若是宣政殿谁都能上,也太不成体统了。”

楚识夏冷冷地看着孙厦,孙厦被她刀剑般的目光剐得血肉生疼,强自镇定地往下说:“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朝廷命官,是用伪造官印蒙骗楚大小姐和燕小侯爷的居心叵测之辈!”

“孙公公,”楚识夏盯着他,字字用力,仿佛铁打火淬,“慎言。”

“楚大小姐年幼,恐怕不知道这些刺客的手段。依小人看,还是先将此人拿下,验明正身为要。若真是朝廷命官,小人再向曹大人赔罪就是。”孙厦笑盈盈地对楚识夏说完,一转头对身后的宦官道,“将这位大人请进去。”

曹节下意识地往后退,怀里死死地搂着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官印。三两个宦官涌上来拉扯他,曹节捂住口鼻的手一松,冷空气蹿进他的肺里,他猛地咳嗽起来,雪地溅上星星点点的红。宦官狠狠地折起曹节的胳膊,官印“砰”的一声砸在雪堆里。

众人冷眼旁观,只想着楚家这小丫头少年意气不知道轻重,却还知晓要给许得禄三分薄面,不算太蠢。

电光火石间,楚识夏一掌劈在宦官颈后,宦官连叫都叫不出声便滚在雪地里。另两个人大惊失色,他们养在深宫虽然也做过粗活,却还没见过敢在朝会上动粗的。二人战战兢兢,愣在原地不敢动,楚识夏一人一耳光,直把人扇得跪在地上。

楚识夏甩了下手腕,看向震惊得连笑容都忘记维持的孙厦。

“楚大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是大不敬——”

孙厦的喊声被扼死在喉咙中。

饮涧雪忽地出鞘,流利得仿佛一泓清水,削铁如泥的剑锋抵在孙厦颈侧。孙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饮涧雪的寒意仿佛透喉而入,贯穿了他的气管。

“朝廷命官,国之栋梁,岂容你拉拉扯扯?”楚识夏冷冷地说,“我今日就是要让他登宣政殿面见陛下,你又待如何?”

“阉狗,滚开。”楚识夏咬字清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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