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下(一)
经过十几日的调养,凌岳身上的外伤已经基本恢复,甚至还可以在雪妍的搀扶下走到窗边小憩或是走到院子里看看风景。
竹屋前的空地上开满了争芳斗艳的鲜花。淡黄的菊花,艳红的月季,还有粲然夺目的芍药,傲然怒放的牡丹,眼前的花海中是蜂舞蝶飞的空前盛况。无数蜜蜂,蝴蝶在花丛中环绕,翩翩起舞。
凌岳静静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呼吸着混合着各种花香的清甜的空气,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平和。过往的刀光剑影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慢慢褪去,而此时的自己已融入到这片花海和大自然的宁谧中了。
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的鼻子,耳朵去感受周围的鸟语花香。忽然,一阵异常的声响在他耳边,纵然他此时仍不能行走自如,但握剑的手依然灵敏如常。一挥手,便将头顶飞过的东西抓住。待睁眼时才知道正在自己手里扑腾着翅膀的是一只鸽子,脚上还缠着一封信。凌岳正要打开,忽又想起正在屋内煎药的雪妍,便将鸽子放了,将纸条放在一旁。
将熬好的药递到凌岳手边,一身白衣的雪妍打开了信纸。
“是师姐!”看罢信的她,一脸欣喜的看向凌岳。
翼城内,慕容邈正在案前忙着处理手中的公文。作为齐国皇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这些年他不但率军东征西讨,屡立战功;更是协助齐皇处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政事。因此,即便是在带兵出征期间,每天送来的公文仍然不少。
“殿下,您都看了一整天的公文了,喝碗汤药补补身子吧!”一个侍从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你先放这吧,我待会喝。”慕容邈头也不抬,继续埋头案前。
“这碗汤药是老臣请薛神医特意为殿下配制的,有提气养神,健身强体之效。”似乎是料到慕容邈一贯的反应,小李子一个眼神示意,刚放下汤药要走的张太医补充道。
“薛神医?”慕容邈果然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是张太医。因此问道:“军中情况如何,疫情是不是已经稳定了?”
“回殿下,经薛神医和老臣合力救治,已经基本上痊愈了。这两日我大军就可启程返回了。”
“那薛神医呢?你刚才说这碗汤药是她为我配的?”慕容邈听着张太医的回话,心思似乎并不在军情上,端起手边的药碗,慢慢喝了起来。
“是,薛神医她,”张太医正要回话,却见慕容邈已然站起。
“我去外面走走,你们不要跟来。”
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抬头才看到天空中赫然挂着一轮圆月。此时的军营外,除了不时冲他敬礼,四处巡逻的巡夜兵以外,其他人大多在帐内休息了。他沿着一个个营帐,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一袭紫衣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如果不是正低头走路的他看到了对面地上忽然多出的一个影子,也许他们就要撞个满怀了。
相视一笑,紫衣女子脸上仍然是淡然的神色。两人在月色下,并肩行走。
“这么晚了,太子殿下都还没睡吗?”紫筠淡淡开口,看不到黑暗中她此刻的表情,但那依旧淡淡的语气已经可以让慕容邈想象出来。
“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薛姑娘不也一样还没睡吗?”慕容邈笑着反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如她的衣着打扮般高贵的女子面前,他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愿望。
“薛姑娘整晚都在给士兵们治病疗伤,若非遇见我,此刻应该还在为他们就诊吧!”说这话时,慕容邈再次想起初遇那天见到紫衣女子的那一幕。那一刻,面对受伤的士兵,她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又是那样的温柔,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背后观看多时的他。面对那些衣衫不整,脓疮满身的伤病员们更没有丝毫的厌恶和鄙弃。
“殿下放心好了,军中的伤员已经基本痊愈了,明天你们就可以启程了。”紫筠的话将将慕容邈飘远的思绪拉回。
“那薛姑娘接下来又要去哪里,又有什么打算呢?”慕容邈有些犹豫的,将这句似乎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说这话时,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舍,他们终究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如今乱世,烽烟四起。紫筠此生只想尽自己微薄之力救助天下需要救治之人。”紫筠似有所思,一字一句道。天上的月亮依旧是那么圆,只是此时此刻,能有心情赏月,甚至是能看到这轮圆月的人又有多少呢?或者又有多少人,也许明天就会死于战乱之中,再也无法看到这轮圆月了呢?
“紫筠姑娘心怀慈悲之心,慕容邈敬佩。只是这天下需要救治之人何其之多,凭姑娘一己之力,又如何都救治得了。”看到女子双眸中流露出的悲悯伤感之色,他不由劝道。
身侧的女子正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如流水般的月光倾泻下来,照在她如雪般白皙的鹅蛋脸上,本就精致无比的五官在那一刻更显得清丽脱俗。
“太子殿下知道紫筠祖籍何处吗?”听罢慕容邈之语,紫筠淡淡一笑,不做辩解,随口问道
虽说神医南宫师太门下的两个高徒——紫白双姝薛紫筠,慕雪妍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对她二人的身世,江湖人士却鲜有人知晓。
“我出生于赵国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家。”紫筠平静的说道。说这句话时,似乎是勾起了往事,她根本就没有掉头去看此刻慕容邈的表情,只是径直前行。又或者他此刻脸上的惊讶震惊之色早已在她意料之中,无需去看。
“赵国?”望着眼前紫衣女子的身影,慕容邈心中不知是惊是幸,一种无以言说的复杂感情充溢着他的脑海。
且不说作为敌国臣民的她尽全力抢救齐国伤病的士兵,即便她只是袖手旁观,听之任之,又或者将疫情告诉赵国军队。无论哪种情况,他慕容邈都自问难以应对,甚至完全有可能全军覆没。可是,可是她并没有,或者说她心系的并非是狭小的家国,民族之间的恩怨,而是天下苍生。她心怀的,只是一位医者该有的仁义之心。
慕容邈愣住了,他只是愣愣的望着眼前如一朵傲放的郁金香般高贵的紫衣女子,心中第一次充满了疑惑和矛盾。他一心想的便是征战沙场,让齐国有朝一日成为天下霸主,甚至是一统天下。但是如今想来,这个天下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是世人想要的吗?又或者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呢?
就在二人在月夜漫步之时,青峰峡下的山谷里,雪妍和凌岳亦在花香中谈笑。
“其实师姐她的医术远在我之上,她的心胸更是我万万不及的。”雪妍起身将写好的信笺放到鸽子的脚上,摊开双手。看着扑腾着翅膀远去的白鸽,不由感慨道。
“幕姑娘无需自谦。不过说到神医薛紫筠,凌某早就听闻她周游列国,只为救治天下贫苦百姓,且分文不取。凌某行走江湖多年,让我敬佩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
“那你可知她此时在哪里?”迎着凌岳眼中钦佩赞赏的目光,雪妍走过来笑问道。
“如果此刻有人最需要救治的话,那一定是在蜀国的翼城。”凌岳略一思索道。
这一个月以来,赵齐两国双方纠集数十万人马。一场大战,不知有多少士兵战死沙场,又有多少人受伤。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前往。那日慕容邈派人追杀,亦是希望他能够为他效劳,助大军一臂之力。
“是,她就在翼城。因齐军感染时疫,她前往救治。”想起紫筠心中之言,雪妍不由得有些担忧道。
“薛姑娘当真是令人敬佩,凌某自愧不如。”凌岳说到此,眼中满是敬佩之色。一个柔弱女子,却心怀天下,奔走于刀光剑影,哀鸿遍野的沙场,需要的是多大的勇气啊!
“可若你知道师姐她原是赵国人,又当作何感慨?”雪妍许久才道出这句,眼中神色复杂,满是忧虑。
那日听罢凌岳的遭遇,对慕容邈的为人她也略有了解。如果纵然凌岳是齐国剑客,不能用之便杀之。那么师姐呢,即便她救了他的万军于水火中,在事成之后,他又会如何对她呢?
雪妍起身离去,袖长的指尖轻抚着墙角开得正盛的紫色郁金香。而此刻,望着被女子一袭白衣衬得愈加紫艳,愈加高贵的郁金香,凌岳却仿佛看到了那一身紫衣,被世人传诵的,谜一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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