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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肺腑良言


第六章  肺腑良言

“英雄!”

“好汉!!”

“劳您去通禀一声吧!!”

卯时旭日,临淄刺史府前候满人群。这群人服饰华丽,体态肥厚。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上位。而此刻,这群位高权重的上位者…

全都面露凄色,朝府门卫兵苦苦哀求。

然,无论他们好话歹话、递金塞银,门口那手持长戈、站得笔挺的卫士都顾若惘然。不过每隔一刻钟,例行公事冷冰冰道一句:

“我家主公,还在抢救之中。”

听见这话,门阀族长们无不青筋绽起,却又无可奈何。是也,赵枭不过刚刚入临淄就被人刺杀,幕后黑手…最有可能是他们这些青州豪族。但…他们没听说哪家动手了啊!

青州世家非常团结,同仇敌忾。

故此,往往面临重大决策之时,众家主事便会齐聚密室商讨。而他们昨夜见赵枭军威浩大,已是心生罢手之意。虽还未曾开会商讨如何向前者请和,却更没去谈论刺杀。

可赵枭遇刺,看起也不似有假。

那些守卫,眼中偶尔闪过的提防警惕,是真实存在的。府门前都是久居人上的族长,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沉思着,众族长心中都有了猜测。

大抵就是北海张家!!如果不是,那就是东莱黄家!再不是,就是平原朱家!

这三家,都是先前最抵触关羽之家族!想法一经出现,即刻就被肯定。

一干族长面面相觑,互相重重点头。看现在这架势,赵枭估计是伤得很重,不准哪个时辰就要一命呜呼…而待到那时,疯狂的幽州军,必将他们这些青州世家血洗踏平!!

此刻,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速速将元凶抓出来!只有马上集结力量将这三大家族灭了、朝赵枭表达出臣服之意,才能保全己身!

心念至此,众族长急步匆匆,就要赶到城外庄堡召集私军、去将那三大家给灭了。

他们心中毫无愧疚。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团结一致,也是要看情况的。那三家主事不与他们商讨,就这么偷偷派出刺客、拉着青州所有世家下水…无疑,已是犯了众怒,没人会留情面。

……

“此茶甚是清香。”刺史府后堂,赵枭正与陈宫田畴饮茶。三人边抿边闻,喝得甚是开怀。青州边缘沿海、黑土肥沃湿润,种出的茶叶翠绿无比,是司隶采购衙门每年必购置的良品、供应诸卿。

“王上,您既然无恙,又为何要言语金体受伤呢?这一下来,军中怕会担忧。”

田畴轻抚瓷杯,面上盈满不解。

还未待赵枭回应,陈宫便先声道:“子泰,军士们虽不知实情,但一干重将却是知晓的。有诸位悍将把持,军中虽燥,却不会乱。而以在下想来,王上要得,就是军士燥。”

“噢?愿闻其详。”

看了眼愈加疑惑的田畴,陈宫放下茶盏,淡笑道:“忠心军士闻主受创,自会急躁不安,此乃人之常情。而青州世家的嫌疑最大,军士们报仇心切、去打砸门阀,同样…”

“也是人之常情。”“这点,传到哪,都不会有甚争论。”

直视田畴了然之目,陈宫悠悠道:“若我们直接发兵,灭了不臣之世家,就难免被异地之门阀所忌惮、所抵触。而我王才刚至青州,就被当地豪族刺杀受创,这种情况下…”

“别说打砸,就是军士一怒之下…血洗几个青州豪族,其他地区的世家也不会反感。毕竟,这完全是青州豪族自取灭亡,我军报仇雪恨合情合理!没人能挑出刺来!!”

说罢,陈宫不言,看向赵枭。

而后者见状,也是微微颔首。

只见赵枭轻轻抚须,朗声道:“公台实乃真知灼见!不过稍思片刻,便能参透表面下隐藏的真实。对!孤之意,就是借此机会…”

“铲除青州的不服之音!”

听至于此,田畴也恍然大悟。他面上微愣,喃喃道:“可是,可是那女刺客,不是中央那边派来的么?强安在青州世家头上,他们…”

“又怎会认呢?”

赵枭听声无语,瞟了眼陈宫。

后者见状,当即笑道:“子泰,你还是太单纯了些!刺客确实不是青州世家所派,但那刺客已死,还有谁能知道她之来历呢?”

“这时,我们说谁派的,那就是谁!”

“青州世家的嫌疑最大,我们虽没证据证明是他们派的人,但他们也没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相反,甚至这些豪族会坚信…这事就是他们其中之一所为、从而引发内讧。”

见田畴满脸似懂非懂,陈宫也没再解释。只见青衣文人面上盈笑,朝赵枭拱手道:“恭喜我王!不费吹灰之力,便清除青州之敌!”

赵枭见状淡笑,拂手道:“事还不算完,咱打了他们一棍,也需要给颗枣来善后。遇刺之事虽不小,但想借此就将青州世家连根拔起,就有些好高骛远了。若全给灭了…”

“外人非但不会觉得是当地豪族自寻死路,相反,只会怀疑我们是自导自演。”

“甚至,还会怀疑那刺客是否存在过。”

“是也。”

陈宫颔首,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不过话虽如此,但毕竟万事开头难,只要诛灭了敌意最重的几家,其余世家没人领头,也就不足为惧也!”说罢,陈宫话音一转、朝赵枭作揖道:“王上,臣有一事!!”

“噢?”

见陈宫如此正式,赵枭也打起精神来。

他轻挥衣袖、笑道:“公台,非公开场合,你无需如此多礼!老是行礼…”

“那办事效率,可是会骤降呢。”

陈宫颔首赞同,却是双手相拱、高举于天,肃声道:“主公,您虽立王,但毕竟是堂上之私话,还未广而众之!我等当快快寻一良辰吉日,让全军将士,让麾下众多臣子…”

“都知晓这莫大之喜讯!”

“当然,此盛大仪式,当在扫除青州世家后举行。但是,也绝不可拖得太晚…毕竟徐州一行之战将,都还未封赏。而立王时册封帐将,乃最好立德之良机!二者最好兼顾。”

“由同一日来举行!”

赵枭听声,只觉颇有道理。

他微微颔首,正欲言语,却见田畴忽然站了起来。其神情恭顺,声音却异常坚定:“主公!昨夜卑职酒醉,神智不甚清醒。但朝起后,思到夜堂之景,只觉得甚是不妥!!”

“王,终会封,但不能是近年。”

“现在,还是太早了!!”

赵枭闻言错愕,刚要开口问询…就见陈宫忽然起身,紧盯田畴道:“子泰!你莫是要王上言而无信?!昨夜刚说的话,今夜就吞咽回去?如此一来,岂有威信?”

田畴见状,却是怡然不动。

只见他双手环举,高呼道:“未曾听闻,酒醉之言也算得上数!别说我主,就是大汉历代先帝,酒醉之时,道出的荒唐也不在少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因吾主醉言…”

“臣下就觉得主子没有威望…”

“那么,这般的臣子,不要也罢!!”

陈宫听声语塞,想反驳却又无言以对。

而田畴见状,径直望向赵枭、躬身道:“主公!所谓非刘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现大汉虽没落衰败,但它还存在!即便皇权不再,但朝代确实存在!而只要它还存在,那么…”

“它的规矩,就依然适用!”

“诚然,现主公势下兵强马壮,有三十万善战之士!但,以此与天下为敌…”

“无异于以卵击石!”

在赵枭愣神之际,田畴面上微微犹豫、随之斩钉截铁道:“若主公固执己见,那么臣下亦会死忠追随。不过,在广众封王那日,就是我主势去之时!就是刀剑加身,也…”

“也最多不过,两三载光阴。”

“住嘴!田畴你竟敢如此妄言?!”

陈宫怒目,指向田畴道:“身为人臣,如何敢妄议主败?还不快向我王请罪!”

田畴听声没反驳,径直朝赵枭伏跪。其沉重叩首、一字一句道:“就是我主非要称王,也不该在青州行事。自幽起,亦当幽封。”

“否之,非但青地不服,幽地亦会失心。”

这一幕幕变化太快,待赵枭反应过来,刚阿谏臣已然跪倒在地、泪染胸襟。赵枭见状,哪还能安坐。

其赶忙蹲下,就要将田畴扶起。

而刚阿谏臣就似铁了心一般,死死不肯爬起来。见主公急态,田畴就似看到了曙光、连连高呼道:“刚刚臣下说错了!主公!就是回了咱幽地,您也不能封王!不能封啊!”

“不然一辈子操劳,全成一场空啊!!”

赵枭见臣子摇头晃脑、就差满地打滚,不由哑然失笑。但笑着笑着,眼角也是泛红。田畴跟他也有好许年了,这酷爱耍剑的文臣,平日极度注重仪容仪表、活脱脱的君子。

然而此刻,虽还不知他强谏之依据、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他是为自己考虑。

为了主公大业,其能不顾素来注重的颜面,像个无赖般打滚纠缠…可敬!!

心念至此,赵枭动作愈发温和。

他托住田畴,直视着那双朴实无华的黑眸,认真道:“子泰,你先把你之依据讲清楚。若是理,吾这就召会众将,将昨夜之言作罢!早说了我帐内言论自由,只要有理…”

“你说甚都行,不用忌讳言语冷硬。”

“只要你更有理,吾亦能认错!”

言此,赵枭洒脱一笑、淡淡道:“子泰刚刚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再伟大的人物,都曾犯下低劣错误。吾也是人,自然也会犯错。这也是各个诸侯,都需要谋士谏臣的原由。来,地上凉…”

“先快起来!”

田畴听此温文,忽感暖流沿袭六腑。见赵枭神情认真,他也不犟、慢慢爬了起来。

只见刚阿谏臣一起身,连片刻都未曾停顿、直接不假思索道:“现京都中央朝廷宣判主公为逆贼、号召各大州郡出兵共同讨伐。”

“紧接,韩馥、田楷、陶谦三人组成联军,与我仇敌扬州孙坚共同讨伐主公。”

“不过,都被主公击败。”

“继之,主公欲要封王。”

赵枭颔首,并无丝毫不耐烦。而陈宫虽没插话,神情却有些轻蔑。这些背景谁不知道?讲出来又有何用?主公封王,大家都做开国元勋那不好吗?畏手畏脚,能成甚事?

十八万诸侯联军,还不是被灭了?

主公势力庞大,封个王又怎么了??

大惊小怪还跪上,至于么???

“臣下斗胆,想问问主公。”

“韩馥,田楷,陶谦,是何职位?”

听闻此问,赵枭微微皱眉。虽不知田畴到底在想啥,倒也是认真回道:“韩馥是冀州刺,田楷是青州刺,陶谦是徐州刺。子泰…”

“发此显而易见之问,是为…”“主公!!”

田畴暴喝,径直打断赵枭言语。只见他面上罕见的布满阴云、高呼道:“主公还不明白吗!那好,臣下再问!此三人有何共通?!”

赵枭见状错愕,陈宫则神情一怔。

“田…子,子泰之意是他们,他们都是被我们攻打的州郡刺史?!”说着,陈宫瞳孔猛缩、只感背心忽寒,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是自己算漏了!!

见青衣谋士面色大变,赵枭已是察觉到暗在的巨大危机。他忽然神情严肃,朝刚阿谏臣深深作揖、诚恳道:“还请子泰教我!”

田畴见状长吸一口气,继之缓缓道:“韩馥田楷陶谦,都是被我们攻打的州郡主官。而扬州之所以参战,也不是因为响应朝廷号召,而是吴郡孙家与主公,本身就有死仇。”

“换句话说,就是中央朝廷的讨贼令,实际上压根就没人响应。四个接诏的,三个是老巢被我们端了,不得不来。最后一个本身就有仇,不过趁机行事罢!就连曹操袁术…”

“都仅仅是声援联军,没出一个兵。”

赵枭听声一怔,似意识到了什么。

田畴见此面带欣慰、一字一句道:“现秩序混乱,各方厮杀实属正常。别说主公打下冀青二州,就是真把徐州吞了,也是您的本事。”

“这算啥反贼啊?要是攻打附近势力就叫逆贼的话…普天之下,那尽是反贼!”

“再者,现谁人不知司隶中央被袁绍把持?他下啥诏书没人会反驳,但也就当放屁。故此,荆州刺刘表,才会与我们保持盟友关系。故此,天下才没人参与这次讨伐。”

说着,田畴话音一转、大声道:“但您一旦称王,那就是自个承认了…”

“反贼的身份!!”“届时,荆州立即就会与我们撕毁盟书!天下各州都会发起讨伐大军!那时候,我们要面对的不是十八万联军,而是八十万!一百万!我们边疆又长,战略纵深又极窄…”

“除非您麾下领将个个都韩信托梦、白起再世,否则…就只有败亡、迅速的败亡!您之领土子民被瓜分!您之死忠被斩尽!您之…”

“嫡亲,被杀绝!!!”

说罢,田畴跪地,再次叩首。

“称王,是死路一条。”

“还望主公明鉴!惟有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幽赵,才能有救啊!”

“我田畴忠心一片、肺腑良言,主公只有听之行之,我仁武大业,才能有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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