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认什么错?我没错!
狐狸的靠山
“叫一下康定雄。”
工场间里,一个有点面熟的队长突然站在了门口,我本能地起身,他却挥手示意我坐下,等到他和老狐狸一起消失在了门口,我才在记忆中找到了他。
对!他就是以前经常来看老狐狸的那个队长,光顾着看书,把他都差点忘了。
马上我就从景勋国嘴里知道,他竟然就是五中队新调来的中队长祈中!
“老早也在我们四大队做过中队长,后来调走了,现在又调回来了。大头现在底气更足了,一个大队,从上到下,上上下下都有人为他讲话。”
“那以前的那个指导员封中呢?”
“封中现在调到三大队去了,三大队拆掉了,你看我们工场间底楼的朝阳印刷厂现在还在吗?三大队的人有一部分跟着朝阳印刷厂一起搬到五里丰监狱去了!”
“那封中调过去岂不是很郁闷?”
“郁闷什么呢?他老头子监管局的,现在调过去,听说是准备提大队长了!”
高长宽又被严管了,据说,这家伙相当张狂,对着中队长一阵臭骂,“有本事你就不要让老子回来!”
看书被抓到
“在看什么东西啊?”
万万没想到,几分钟之前刚走的黄袖章毕维权,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没!没看什么!我在想心事。”
“是吗?抽屉里什么东西,拿出来!”
难怪毕维权毫不领情,我的那张脸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什么东西啊?”
毕维权大手伸进去,高高的个子弯下来,整个身体像把待发的弓箭。
“你要考试啊?”
“嗯,自学考试,已经通过了一半了。”
“黎晓风啊,我跟你讲,考试,好事情!但是做监督岗这个劳役看书,不允许!听到了吧?”
毕维权说这话感觉还有一点客气。他出去了,呆了的我看见他站在大烫组的门口,似乎往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一天迟早要来,却没想到如此之快。我手垂在监督岗的台子里,紧紧握着那本一考通,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
“认什么错?我没错!”
老湖队长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每天早上上班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厕所报到,时间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
“胡队长的这个习惯啊,全大队都知道,据说有几十年没有变过了!”小劳动小广东景勋国现在是我劳役的连号人员,又是我顶岗的第一人选,当然顶岗不是白顶的,我每天要为他摊好饭台,为他管理工具。
小广东其实已经年近四十。
“我当年吃官司的时候,你还小呢!九零年,你几岁啊?对吧?”
“你上次官司出来距离这次中间隔了多长时间?”
“三年不到吧,麻的!要不是上次那个官司,这次也不会这么惨!”
“我抄写那个十知道卡,知道你好像刑期跟塔利班差不多是吧?”
“是啊,有什么办法啊!判个无期,三年多摘帽,摘好帽以后三年不减刑,去年摘帽后的第一枪减下来,现在刑期还有十六年,麻的!”
“大概还要再吃多长时间呢?”
“要看老公里他们可不可怜我了,正常情况算下来的话,至少十一年还是要吃的,我这个官司吃下来要吃二十年!”
大名人庞一民两个月严管期过了好久了,还是没能在出工的时候看到他的身影。问起景勋国,果然有了答案。
“册那娘了个币的!吃官司吃的脑子长到屁演里去了!这种人没什么好可怜的,自己仗着有一点文化了不起,看不懂行情!我敢说,不管到哪里,吃亏的都还是他!”
“哎!也是。我想庞一民也算聪明人,自己心里肯定也知道这样跟老公里稿是没用的,可他还是要稿!你讲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觉得不认罪啊,像雷志朋这样也就算了,我反正好处也没了,只剩这么点刑期,怕什么呢?庞一民十二年刑期,江海人文化又高,听说他以前还在监狱新岸台里混过,多了没有,三四年总可以减的吧?现在这样跟老公里稿,三天也别想!”
“我听说步指导去找他,让他认个错就可以回来了。他怎么说?他说:‘认什么错?我没错!’步指导没办法,只能继续关着他了。看来他真的想要跟那个高长宽一样,不关满半年不肯出来了。”
越来越要事
我现在做了监督岗,就有了在整个楼面乃至整栋楼走动的神圣权利。这无疑是个满足好奇心的好机会。至少这两天我就看到了以前一起烫衣服的张东风笔直地站在大烫组的柱子下面,到现在还在站着。
久站的感觉我是知道的,头会逐渐变重,手会发红,脚会发轻,那还都是断断续续的,现在东风兄弟来真的了。
哎!谁叫他去拿滚烫的熨斗丢人呢?
“黎晓风,借把剪刀!”孙富强丢过来一张工具卡,名字却是黄鼠狼黄红蓝的。
“老孙,早上班前会不是说了嘛,现在都是让每个人拿着自己的卡来借剪刀。”
“册那!我自己的卡找不到了怎么办呢?”“找不到可以让小日本再给你补办一张啊!”
“册那!我补不来!现在生活就堆在那里,要我自己的工具卡没有!借不借你自己看着办!”
“我这里只能由本人来借,要么你就把黄鼠狼叫过来让他自己来借!你自己也看着办吧!”
“册那!我不借了!不是我不要借,是你不肯借给我!”
“你拿别人的卡就是我不肯借给你,你去跟肖克利说吧!”
肖组长果然听话,很快就来了。
“做啥啦?”
“前两天我也不知道是谁拿了别人的卡来借封箱机,反正到了最后封箱机没还,问谁都说不知道!”
“黄鼠狼!过来!”肖克利叫来了屁颠屁颠的黄鼠狼,“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
这个事情显然没有过去,一种报复性的心理在我心头滋长,我很快向老狐狸告了状,第二天的生检会上,就听到了老狐狸的声音:“册那!你不借吓唬谁啊?以后要是再拿人家的工具卡借工具,小黎你给我记下来,我直接去交给英中、步指导!”
我知道,我又胜利了。
经过了跟小组同犯数次的唇枪舌剑之后,我逐渐坐稳了这个监督岗的位子。因为我不但做的符合监规纪律的要求,而且有老狐狸做我的后台,有小袁的支持,更有不断增多的与队长接触和表现的机会。队长对我的态度也在逐渐发生变化,老胡队长现在对我客气,我主动为他做这做那,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由监督岗的形式主义联想到改造的虚无缥缈
古代有个成语叫凿壁偷光,又有一句话,叫书非借不能读也,现在我也大概体会到了这其中的一点道理。每一本监督岗执勤记录的封底上都印着“监督岗劳役岗位职责:监督岗劳役,必须坐姿端正,衣着干净整齐,不准擅自脱岗,人帐记录必须准确无误,不得有任何差错,不准看书、看报、听收音机”,不管“必须”、“不准”还是“不得”,任何一项扣分的起步价都是2分。也就是说,如果真的照搬监规纪律,那么我一天之中,至少要被扣上十次都不止。法永远责不了众,既然监规纪律如此之严,动不动就可以葬送一个犯人一两年的改造成绩,那么它也就成了一纸空文,或者说,成了整人的一把锋利的刀。
我对减刑孜孜追求,它却对我爱理不理。一年365天,任何一天犯了禁律,触犯潜规则,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被取消减刑的资格。看来那自由的天地,就像夜晚行船时看到的远方灯塔,有是自然,远却必然,中间还有很多险滩。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当初来队长的话是多么精辟,一个人靠着别人永远是改不好的,哪怕再苦的环境,就像地狱,依旧如此。想改好只有靠自己,靠灵魂的救赎,靠现实的超越和解脱。自由是最美的,现在我们犯人是为了将来的自由生活而超度着现在的不自由,减刑这两个字就像紧箍咒一样死死地套在我们的头上,必须忍受。让人失望和想不通的是,你要真正按照监规纪律要求做事,可能还真的会栽跟头,走进死胡同。因为有人会当面说你,说你是傻币!政府不会当面说你,但也许会给你戴上一顶要事情拎不清的帽子。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只知道这里的竞争很残酷。也许真如常友来所言,“要想混得好,就必须做畜声!”
我承认绝大多数队长其实都是心地不错的人,他们也都不想要事情,但我同样必须承认混得好的犯人没几个是好鸟!不搞掉别人几个劳极,怎么通往自己的劳极?我要想上去,就必须要踩着你的肩膀,没有你在下面给我垫着,我怎么上去?老队长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等于说是吃了一辈子的官司,他们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好人坏人谁不知道?但是为什么好人却要被欺负、就是大家也要骂他傻币?到底是他太好,还是我们太坏?
还有一点,作为一名穿着囚服别着番号卡的犯人、坏蛋、丧尽天良、道德败坏的家伙,我的看法是,是体制造就了人,是人性的自私造就了现实的罪恶。队长要减轻负担,客观上就必须要有人为他服务,犯人付出了劳动和其它种种,期待的也不过就是一点适意之处和最好能多一点的改造成绩。从商品交换的角度看,基本算是等价交换。队长享受了服务和其他,客观上就要想办法付出一些才能平衡这笔交易。可惜的是,这笔交易平衡了跟所谓的公平也就造成了冲突,所以说斗争无处不在,不公无处不有。可悲的是,作为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钞票没有过强能力还想要点好处的刁民,我想要好处,只靠自己做,难度相当大,风险也不小。好在监狱这个平台虽然对外全封闭,对内一个小群体之内,却是几乎全透明的。在外面工作学习一定不可能像这里一样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吃喝拉撒睡,全都在一起。再强大的内心都必须要承受高密度高强度的性格磨合,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的本性才会真真地暴露出来。我们都有一个遥远的梦,一个对于未来美好的梦,可惜梦想跟希望一个样,都是个危险的东西。作为刁民,想要站住脚根最好的武器就是监规纪律,既然大家都已经进了这个绞肉机里面,那么大家就在某种程度上同归于尽!也许相互的包容和默许是最好的选择,作为刁民,利用监规纪律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只有这样了。
有了监督岗的充足时间,我的学习进度突飞猛进,三门课两本一考通,我又以不可想象的速度背了下来。我承认自己天性愚笨,接受新知识总要比别人慢上半拍,可是现在,一旦熟悉之后,这些东西就可以在我心中定位储存,总可能有一个瞬间,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后的灵活运用,水到渠成。我相信自己考试可以通过,我不缺这张证书,我缺的是一种灵魂的自我救赎。
入狱伊始到现在我所拿到的文件,全都珍藏在这里。很幸运,这些文件应该是可以带出去的,尤其是那份《江海市通江区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我要请人将它装裱起来,挂在我将来的书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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