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做不到狗的痛苦
新户头来了
新户头来了,一下子有十七个,而且刑期都不小,十年以上占多数。光头高奇再次临危受命,全权负责新收事宜,监督岗的位置由大烫组每天找一个人顶替。
“光头现在红人了,听说步指导会时不时的买肉包子给他吃!也应该的,他那么小的官司,又是累犯,好处嘛一点不要,你再让人家给你做事,总归要给人家点好处。”孙志庸的话听着有理,有人却不这么认为,这个人是常维刚。
晚上回来,我亲眼看到他拉住匆忙赶过来拿东西的高奇衣服,“高奇侬不要跑!我有桩事体想了好几天了,老是想不清爽,侬拨我解释解释!”
“啥事体啦?快讲!我咯边新户头么人看着。”
“咯侬不要急啊!阿拉就在想,高奇,要是拨侬一只事务犯做做,拨侬加半年刑期,侬肯吧?”
“册那!常维刚侬要事体唻!”
“高奇,侬可以捞只劳极带回去!以后出去要是再有事体,事体不大一年半载的,伊拉老公里要是寻侬,侬就讲:‘慢!’侬把咯劳极证书捞出来!不要抓我,抓了还是要放特的!”
高奇佯装变脸,在周围人的一片哄笑声中匆匆而去。
流盲吕庄
新来的犯人中,有个家伙高高大大,胳膊上绣只青蝎,他就叫吕庄。后阳台用水认识他。
“怎么着?哥们?”我盯着他的番号卡看。
“兄弟,判几年啊?”
“不多,十五年!”
“十五年在我们这里的确不能算多。”
“早知道了!小官司是吧?你几年?以3打头,五年都不到吧?”
“嗯,三年半。”
“哥们,别刺激我了行吗?兄弟我初来乍到,还得请你们多多关照!”
“混得好的才有本事关照你,我小犯人一个,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
“行!大哥,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这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吕庄,是江海人。初次照面没几天,两个人又在五中队碰面了,他全身痱子,又发着高烧。
“还行吗?来,躺我床上,我反正也不要休息,给你睡好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人踏马的都要化掉了!”,躺在床上的吕庄神智还算清醒。他身体应该非常好,一身肌肉很像男子汉,就是这性格有点天不怕地不怕,两者结合,难怪会有人死在他拳脚之下。
“现在后悔吗?”
“后悔?你叫我怎么说呢?应该说截止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因为你不用上班,什么事也不干,每个月七八千上万的收入,一下子养你好几年,还送你车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说关键时候能不给人家出出头吗?”
“是黑舍惠吧?你们过来之前,我们在《通视新闻》上看到法院判了几起恶性黑舍惠案件,有些家伙被判了重刑。”
“是的,新闻上还说,这些人以后减刑也会遇到重重障碍是吧?”
“是的,所以这方面你要有思想准备。”
“还准备什么?早就准备好了!不就十五年吗?哥们扛得住!大不了吃足回去,出去四十三岁,还能再干几年!”
“还想干啊?”
“干!不干怎么活?你养我啊?”
“人是你打死的吗?”
“靠!这还用问吗?”
“我看他们打死人都判死缓无期的,你十五年,有情节吧?”
“有啥情节?我们这个案子是零五年市领导亲自下令督办的,来奈河桥你比我早,我进看守所的时候你还在外面潇洒呢!我零五年一月份就进去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下子关了两年多才判下来,你自己想想看吧!”
“不会有兄弟走掉了吧?我在看守所的时候,隔壁房间的排头,谷立军,牛碧的很,他生日那天我们的景长亲自买了蛋糕送到他监房!这个人蛮好的,也不欺负人,他好像也是零五年年初的时候出的事,后来被枪毙掉了!”
“衡山路酒吧里面搞死人的是吧?我早知道了!他们也是一起涉黑案件,注意,是涉黑!我们这个案子搞的也不算小了,一死三伤,最后判下来,两个无期,还有像我们这样只是动了动手的,都是十五年!”
“既然是有期,总归有出去的那一天,既来之则安之吧兄弟!”
“还能怎么样?我到现在也只有十二年多了嘛!过一天少一天,过一天算一天吧!”
因缘际会
高奇现在负责十七个新收的集训任务,日理万机,劳苦功高,所以上头特地给他配了一个助理,这便是田原。
“听说田原以前是景查,还抓到过你?”高奇一听来了劲,“嗯哼,是啊!所以这次我跟他说,田承办,你好!我们又碰头了。”
“他什么反应?”
“他就是傻笑,一个劲傻笑。我跟他说,这样不行,这样笑下去,见人就傻笑,时间长了,会真傻的。”
“他什么事进来啊?”
“什么事?还能什么事?我跟他说,我当小偷你要抓我,你踏马的自己租了辆面包车拉了一车小偷去偷东西!现在轮到抓你了!”
“他现在做你助手,这下你可以出口恶气了。”
“哎!出啥恶气啦?我跟他关系还好的。现在我们两个一个房间,有事没事我就逗逗他,让他别忘了我们以前的故事。”
“什么传奇故事啊?”
“说这话有六年多了,那时候我刚刚从外地劳教好放回来,从江海火车站出来,坐上了13路公交车准备先回家一趟。哎?公交车上人不少,我就站在后门那里。我前面有个胖子,穿着牛仔裤,听着耳机,屁股后面口袋里,我一瞄,不好!口袋里有鼓鼓的东西,是一打钞票!我很小心地看了下四周,天气有些热,又是下午一两点,大家都没精打采地打盹。我身后有一个小姑娘,头发爆炸式的,染的火红火红,耳朵里也塞着耳机,背着一个NIKE的包。我看看没人注意,再看看那个钞票,我想不拿白不拿,这是老天爷给我的生活费!等车辆到站,那个肥猪就在门口,急着下车,我很熟练地把手伸了过去。”
“啊?田原在哪里啊?”
“别急啊,还早呢!由于要下车的人很多,所以我就下了手。正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身后被一个很专业的姿势给抱住了,接着又有几个人上来,靠!铐住我的就是那个头发爆炸式的小姑娘。那时候人多,由于我被他们抱住,手里刚碰到的钱又掉回口袋里去了,那个肥猪大概是有事,又听着耳机,根本没有注意到后边发生了什么事,人都走了,找不到了。倒霉!我刚刚放出来第一票就被他们抓住了,还好那个家伙走了,我死活不承认,他们就叫来了同伙,车子把我带到了公交分局,这个时候田原出现了。”
“他那时候是什么?”
“他那时候一杠两星,是他们这个队的副队长。那个时候的田原可跟现在不一样啊,他把电脑里拉出来的材料往我面前一放,‘自己看!自己看!我还真以为冤枉了好人呢!不到30岁的人,劳改1次,劳教1次,原来你是专业的!还有什么话说吗?’我说没什么话好说的,我就是没偷。他说你给我识相点,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条是你主动承认,我们给你拘留十五天。第二条是你顽抗到底,你不是刚刚劳教回来吗?我们再给你送回去!我说你把证据拿给我看,有证据我就承认。他说我们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说你们作证没用的,你别骗我。”
“后来怎样呢?”
“当然还是承认了。我知道那个人已经走掉了,他们没有证据,判刑肯定不行,但是劳教肯定可以。算了,不跟他们玩了,十五天就十五天!”
我和孙志庸休息一个月了,饭还没有划到五中队来。五中队倒还好,每天管饭,他们吃啥给我们吃啥。四大名菜,份量管够,要吃番茄小排汤,也就给点汤。不行,得去找中队大劳动。
“周邦平,我们两个人中午的饭你怎么还不给我们划过去啊?”
“册那!我每天中午那么忙,哪有时间给你们两个单独弄啊!就一顿中午饭,中午饭都差的要死,自己随便搞定嘛好嘞!”几次交涉无果,只好失去信心。反正吃还有的吃,将就吧!
但是周邦平的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不是一顿,是两顿。现在生产忙,小组里早饭也要到工场间去吃,五中队很多人稀饭都不吃,所以敞开供应。但是馒头,就要看行情,有时有,有时就没有。每天都要等那个叫陶国兴的劳役犯站在馒头桶旁边守着,等人家都吃好了有的多,才肯一个一个赏给我们。
作为病犯,是不允许自己伸手拿的。
“有些人想做狗还做不到呢!”
“各个楼面注意啦,听到广播以后,全部按照电视机位置坐好,收看电视新闻。各中队事务犯,听到广播以后,清点楼面人帐,报到底楼岗亭队长咯的”,晚上六点二十五分,喇叭里传来改积会主任的声音,我们迅速收摊,每个人找到自己固定的电视机位置,齐整整地坐好。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通视新闻,我是主持人晓凡……”
“嘛的,砖日晓凡!”就是这个老狐狸眼里“看上去蛮正派”的女人,来自重庆的猩猩刘小山每每看到这里,总要恶狠狠的说上一句,现在,连谭有青也学会了,两个人都发誓将来出去要抢尖她100次。
有人在江海郊区某僻静处撒尿被墙压死了!这新闻太好了!
“嘛的!还不如进来吃官司!”
笑成一团。
塔力班看电视,眼神可以,新闻下面打出的标题,他每每都要同步翻译成江海话,江海南汇话,念念叨叨。要是有人提醒他,他就一脸硬胡子扎在你脸上,给你来个拥抱,然后傻傻的笑,时间一长,也没人说他。
新闻正看着,高奇回来了,这家伙不顾后头随时可能过来抄报的黄袖章,径自走到电视机后头内务箱那里穷翻找吃的,露出一只硕大的闪光脑袋。
“咯人哪能?”广东人从后面猛的一拍塔利班的肩膀。
“伊谈啥!以载不得了喽!拨来队长送书,咯马屁拍的唻!”塔力班傻笑,“侬讲侬好处阿不要还要弄啥么子呢?吃饱饭了!放着人不做,要去给人民政府做狗!”他声音越喊越响,丝毫不肯让着点那两位新闻播音员,果然被埋头找东西的高奇听到了。高奇东西也不找了,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有些人想做狗还做不到呢!多少痛苦!不要整天装的无所谓,侬咯事体我噻晓得!拿老婆为侬呆到外头拼命找关系,侬就不拨拿老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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