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等待作弊的兄弟
美学原理
《美学原理》要明年才考,前段时间偷空看了一点,原来如此简单的“美”,其实是很难定义的。它既不能定义为一种物质的固有属性,因为同一种物质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眼中可能未必都是美的;也不能定义为一种愉悦的精神体验,就像皇碟也好,读品也罢,感觉还都不一定差呢!
美在本质属性上可能是一个开放性的系统,它不仅是由多方面的原因和契机所形成,而且在主客体交互作用的过程中,处于永恒的变化和创造过程之中。
关于美的诠释,我想可以移花接木用来分析一个人的改造,所谓的犯人,一定要搞清楚自己的分量、出身、案情、家庭、背景、性格、体力、生活习惯,如此这般因素综合作用起来,结果就是你的改造状态,你在这个群体中地位的根基,说话有几斤几两。偶然因素也有,但能够改变根基的毕竟少。别人在工场间里洗衣服,你也跟着洗;别人的番号卡有两面,你也要搞;开只真空别人要让小劳动打点开水烫一烫,你也要弄。只要时间一长,而你还在跟风,那就没有不爆掉的道理。
很多事情,都是给撑船撑爆掉的。监狱这地方,想要人不知,实在难上难。高墙电网里面,没有隐私可言。你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周围雪亮的眼睛,也必定会从某些人的嘴巴里出来。这里面的事情,简直就是外面的精华版。有些事,别人能做你就不可以,你做马上就有人去打小报告到政府那里。有些事可以做但是不好说,做了就做了,别说犯人,大部分队长看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要敢讲出来,那就是自己拎不清!还有些事恰恰相反,对于不公,你可以在犯人堆里哇啦哇啦穷叫,要哪能哪能,但你不能真做,做了你就倒霉了,不做你可能就太平了,好处下次说不定还有你一份。
标杆中队
三中队今年的目标是监狱标杆中队,根据步指导的描述,已经多年没有获此殊荣了。
“今年一定要拿到!谁要是拿中队的集体荣誉开玩笑,那就是跟整个中队一年来辛辛苦苦的努力作对!”步指导这样讲了,大家也都在努力管住自己,不要做了这出头鸟哦~
国庆如期而至,放假七天,我却病了七天。盗汗,还是盗汗!感冒不见好转。午觉醒来,神智清醒,身子像被水洗过一样,衣服湿透,贴身内衣裹在身上翻个身,就像穿着衣服在水里挣扎,被子被浸的一块一块,散发着一种重新热过的发馊馒头味道。
犹豫,要不要把被子挂到窗台上晾晾,这么好的阳光。现在是国庆假期,非比寻常,但我总不能晚上盖着湿被子睡觉吧!监规纪律捆绑着我,让我寸步难行,莫名的恼火。
“我讲你不听,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这样讲,这样弄下去是要吃药的!”老狐狸跟肖克利讲话,我听的清晰。我坐在台子前,盯着自己挂在窗户上的被子,心在跳,脸在烧,手里的书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所幸的是,两个多小时,黄袖章竟然没有过来。
开考
开考了,第一场是《外国文学史》。其实教材拿到之前,我曾不无担忧,因为所谓外国的文学,我一窍不通。《伊索寓言》,皮毛而已;《一千零一夜》,很久以前看过一点点;至于洒洒洋洋的《浮士德》与迷迷糊糊的《百年孤独》,根本就是云里雾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倒是读过,但我深知自己的灵魂压根就是一段恨不成钢的废铁,一根不可以雕凿的朽木,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歪七八扭不成样子,活像一个宝。
外国文学翻译成中文,我觉得就像吃别人嚼过的馒头,几无味道而言。这点小小的灵感来自《语言学概论》的学习,面对大同小异的世界,各个民族就地取材发明了各自神圣的语言,没错,共同的东西就是这个自然世界,但是不同的东西却深深地镌刻在了每个民族灵魂的深处。这个灵魂深处的东西,恰恰就是文学作为艺术一种的伟大魅力之所在。试想着把中国的骈文翻译成ENGLISH会是什么样子吧,大概也跟把胸有成竹翻译成肚子里面有根老竹子差不多吧!个中韵味,一如几十年过后的美女,人还是她,但是当年姣好的面容,迷人的身姿,白皙的皮肤,怕是只有依稀梦里寻了。所以外国文学,除了那些富有哲理和人生教导意义的之外,我是不大读的。
对考试,我充满信心。上下几千年,大小几十上百国,文学史者,不过是给了一扇窗,要讲神韵,风景都在远方。学习起来简单,不就死记硬背么?我真有些佩服自己的记忆力了,厚厚三本书,两千多页,翻起来就熟,拉起来就讲。
一辆大客车缓缓驶来,一帮子少教所的孩子穿着蓝色铁杠服走下了囚车。
“他们,好!减刑,假释,多,好!”裁剪组的香港人欧阳永成看到,连声感叹。
“你自己怎么样香港?”
“快死掉了!”
《外国文学史》,考试试卷一拿到手,我就有了底气。
“算分数是吧?不要算!过了就过了,不过就是不过,算了也没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检查几遍,觉得差不多好了就交卷。”考场上,一个歪嘴巴老队长看我拿笔这里点点,那里点点,看不下去了。
“分数不会低于七十五分。”
“那就好了。那就更不要算了,能过就好了。”老头子突然来了一句,“你讲这个自学考试,你自己考下来感觉能不能学到东西?”
“要看学什么,还要看怎么学。就这门课而言,都是死记硬背,能学到什么东西?”
“嗯,这就对了!我问下来他们好多人也都跟你一样,为了点分数才考试。这个我们不谈它,就说有用没用。一考就看,考完就丢,这样真正能领会的东西有多少?”
“是这样。工科的课程自考不多,为什么?因为工科的东西难,还要实践,光一本书不够,文科就不一样了。其实我考这个东西不光为了分数,有没有的减还很难说,不考试分数也要到了,接下来是给不给报的问题。”
“你们中队长是谁?”
“姓英……,叫英朝晖。”
“噢,就是老早六号监的那个是吧?”
“这个嘛……,好像是,在四大队也很长时间了。”
上半年考试认识的自考朋友,一号监的庄毅,这次我又看到了他的身影,我们一个专业。
“这个《语言学概论》好难啊,你准备的怎么样?有把握吧?”
“应该没问题。”
“哎!要是我们坐的近,你就给我看看啊?”
“到时再说吧,哪有那么巧?”
真有这么巧,考这门课整个监管系统只有五个人,同是一个奈河桥的他果然坐我身后。
“兄弟,帮帮忙吧?这次过了,我今年就有希望连个大劳极了。”
卷子发下来,我也傻了眼,凭我对书本的熟悉,有几道题目,教材上好像从来没看到过,奇了怪了!
答题,也很吃力,国际音标这个东西,不像话,长得跟英语音标差不多,发音却往往大相径庭。这里没有听音设备,即使有,也没用,因为专用的磁带哪里去找?就算找到了,缺乏互动的学习,你怎么分辨哪个是哪个呢?我只有用笨办法,凭着自己的感觉,从那细微的身形之中,以及上下文,去寻找细微的差别所在。这次考试,偏偏这样的题目特别多,不好!这是今年最后一门课,进来前还胜券在握,整整两个半小时下来,人急出了一身热汗,等到监考老师催着交卷了我才恍然大悟,身后还有一位等着作弊的兄弟。
六大队的好老头
各个大队的队长陆续来带人了,第一个来的六大队,队长就是那个不喜欢回家的白发老头,他轻飘飘地走过来,说各位都是大学生,比我老头子强多了,在这里面学了东西,将来出去不要忘了用。到四大队许久了,我还没有发现哪个队长能像他那样辣手,这种亲和的杀伤力之大,往往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坏蛋们都招架不住。
考完回来,一身不轻松。冯寅过来,满桌子存了好久的美食无法打动我的胃口,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匆匆地从脑子里把试卷拉到教材上,算来算去,总在60分上下,这可如何是好!
“过不了了,明年接着来吧!”
“别急啊,过不了还可以重头再来嘛!”同桌庆贺的狗头鸟安慰我。
哼!分明充满了得意!
“小日本,你考得哪能?通过没问题吧?”
“咯不是白问嘛?我一天书也没看怎么会通的过呢?我就是听伊拉讲咯考试地方要改到青浦监狱去,才报的名。”
“侬居心不良,就是想去青浦监狱兜一圈喽?”
“咯有啥不可以呢?合理合情合法!”
听说小日本八十年代离开江海就没回来过,二十多年过去了,江海还认得他吗?
《语言学概论》生死未卜,担心只是暂时的。持续紧张了四五个月,人一下子放松下来,真的有点不太适应。
“还有一口气”
傍晚,甘青坐在两中队的电视机前,空荡荡的监舍区,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对着屏幕。十月的江海,已有了丝丝凉意。
“请问您改造七八年下来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还有一口气。”他面不改色从容作答。
“乖乖隆地咚!咯种死人的地方!比死人多口气!”
闻声而来,离离原上草,塔力班一脸胡子好几天没刮了。
“跟你介绍一位新朋友!双汇!”
“咯还要侬介绍啊?”塔力班一把上去按住面无表情的小麻雀,“缴枪不杀!死啦死啦地!”“恰布鲁斯侬要事体喽?还不放开?人民政府过来寻侬了!”小麻雀阴冷的嗓音伴着苦涩的笑容从喉咙里出来,又细又尖,时断时续.
“侬不要拿人民政府哈我!”塔力班一脸大胡子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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