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打鱼堡,码头区。
既然有这样的人物前来,高耀晋干脆就不走了。
然后没一会,等到这艘官船靠岸之后,高耀晋就看到从船上走下来了七八个军士,而这些军士中簇拥的一个身穿正六品官服的中年文官,显然就是正主了……
而等到此人的一双牛皮官靴踏上了码头区的土地,他环视了一圈如此热闹的码头,特别是那岸上那正等待装运,都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大量鲜鱼,脸上就露出了抑制不住的贪婪之色!
“哈哈,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没想到区区一个鼻屎大的小破岛,居然发展的这么好!这都打到了多少鱼啊!又能做成多少咸鱼干啊!”
“这要是在此地设上二个税吏,那一天下来能收上多少税银?哈哈,看来这次果然是来对了!”
这位六品官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就是露出了狂喜之色——仿佛看到大把的银子向他飞来!
于是他马上就对身边的兵士说道:“那啥,速速派人前去通知此地的千户高耀晋!对,是叫这个名字吧——叫他前来迎接——迎接广宁特使!”
“不必通知了,本官正在这里。”这个六品官光顾着看那座海鱼堆成的小山了,都没有发现高耀晋的。高耀晋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然后看见这位很有点来者不善的味道,口气又是如此之大,高耀晋就是干脆直接向他走了过去……还广宁特使呢!他倒要看看这位特使到他这个小破岛上,究竟想干什么!
“呦,原来你正好在这里啊!那倒是巧了,省得本特使专门去找你。”
而这个六品官看见笔直向他走来的高耀晋,特别是打量了一下他身上那件正五品官服之后,就是冲着高耀晋咧嘴一笑。
只是那种笑容中,却隐隐有不善之意。
哦,看见对方居然都如此称呼他,高耀晋就是一皱眉……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如假包换的正五品,都能属于明军中层武官了,而这位只是区区一个正六品,比他还低了两个品级。
就算是什么广宁特使,那也不过是王化贞的一个手下,临时抓差的而已。
可是这位见了他不仅没有行下官之理,甚至还有居高临下之意,这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钦差大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
还是说如此来势汹汹,似乎抓住了自己的什么把柄……
而等到两人见面后,这个六品官都不屑于和高耀晋虚与委蛇的。
而是直接冲身后的军士一招手,就把一份盖着巡抚府大印的公文甩给了高耀晋,厉声道:“高耀晋,你的事情发了!本特使今日奉了巡抚大人之命,特来查你偷税漏税的事情!”
“啥?”高耀晋听了就是气乐了,感情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是偷税漏税?这个事情和他挨得着吗?
而这位六品官显然在过来之前,也做了一点功课。
见了高耀晋的诧异模样,就是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以为你猫在这个小破岛上,我们就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了?老实告诉你,广宁那边一直盯着你呢!”
“所以还是老实交代吧——你上岛以来都开垦了多少荒地?又该补交多少田赋?包括你这边每天都能打到多少鱼?又该补交多少税银呢?”
“这位大人可不能瞎说的!就拿开荒来说,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鼓励民间开垦荒地!包括军屯也是如此,并且只要开垦出来,3年内都不用交一粒租子,你难道不知道?”
高耀晋可不会惯着他,当即给怼了回去。
“哦,大明律中还有这一条吗?那本官倒是要回去查查看——”这个六品官就是毫不在意的道。
这就是他在闭着眼说瞎话了,其实他很清楚这一点,不过这就是一种谈判的手段,先把问题说的严重一点,吓你一吓,打压你的气势,好为他真正想达到的目的做个铺垫。
“行,那屯田问题暂且放过,你倒是说说看,你这里每天能打到这么多鱼,甚至这种程度比津门那些专门的鱼市还要厉害了!这是不是该抽你的税银呢?”
“嗯——这倒是可以说道说道。”高耀晋还是一个秉公守法的好公民,并不会仗着官二代的身份偷逃税收的。
并且不得不说,对方有备而来,抓住这一点来责问他,还稍稍有那么一点理由。
以大明律来说,民间集市交易各种物品,特别是那种大宗物品,官方是要抽取一定比例的税银的。
当然这只是对平民百姓而言,如果有官场中人参与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要知道以大明一贯实行的薄俸制,这么多年下来就造成了一种事实——几乎有点权势的官员都在经商!捞外快!
就拿朝中那些阁老,六部尚书来说吧,别看他们地位崇高,动不动就是什么正二品、正三品的,可是俸禄却十分微薄!
不要说借此过上体面地生活了!连养活一家子都难!
那怎么办呢?参与经商就是他们重要的一条敛财之道。
例如他们派出一些家里的三管家四管家,或者是可靠地宗族子弟,出面经营各种店铺,特别是那些能赚大钱的店铺!几乎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像什么最能来钱的米铺、钱庄、当铺、兑钱铺……如果只是开一些绸缎庄、酒楼什么的,那都算是当官里的小角色!
而相应的朝廷税吏,对于这种特权阶层开的店铺都是眼开眼闭,不会收税的,或者最多意思意思——应该收个一千文的收个一文钱这样。
甚至其中那些做到登峰造极的——更是令人难以想象!
高耀晋就记得这样一件材料,天启年间浙江省的茶税一年能有二十万两,可是到了崇祯年间,特别是到了崇祯年间的后期,堂堂浙江一省的茶税只有区区十二两。缩水一万倍!
甚至这点钱递解到户部后,连不怎么聪明的崇祯皇帝都不能理解了,就派人询问,结果回复说是遭灾。这样轻飘飘二个字就挡了回去,并且也就此了事,再无下文。
所以由此可见,像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在逃税漏税,而是干脆不交了,把对方当成傻子玩了!
当然这是到了亡国后期冒出来的事情,现在还不至于如此露骨。
而以现在的常规操作就是——假如某个有权有势的要运几车贵重货物去某地销售,那么最简单的办法,找一位有功名在身的举人随车一起同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所有应交的税收全部免掉……包括更常见的,某人中举之后,其他乡邻把田地寄托在他名下,就可以免除所有的田赋,都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特权阶层不用纳税,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是官场通行的惯例。
以这个标准看,高耀晋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非常正常,并且和那些人相比,还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要知道这门咸鱼干产业,都是他从无到有自己硬生生开拓出来的,完全是他自行开辟的蓝海!
认真颁扯一下的话,这个性质完全可以像鼓励开垦荒地一样,享受三年的免税待遇。更不和那些偷税漏税的人一样!
所以高耀晋本以为不会有人借此生事,不过现在这位既然来了,多少也能算是一个把柄吧。
不过高耀晋也无所谓,他会在意这点小事吗?那就照章纳税好了。
于是高耀晋就道:“行吧,你这个税怎么抽?”
“很简单,按照每天的交易金额,抽取百分之二十!”这个六品官就是悠然的说道。
“啥?百分之二十?你这是来抢钱吗?”
听见他居然说出一个大明征税制度中从来没有过的比例,高耀晋顿时华丽的怒了!这果然是恶客上门!要把他当成猪猡宰吗?
毕竟他身为一个历史学研究生,博采众长,包括对于有明一代的税收制度都是相当了解的。
例如他前世就看到过这样一个资料——叫做《金州卫关于网户拖欠鱼课事呈文》、也是打鱼方面的。
而那个报告里面,抽税的比例是抽取千分之五到千分之十。也就是最多到百分之一。
又如之前抚顺还没有失陷的时候,每年都会开马市,和关外各族交易,而那个税费就更有代表性了,其收税标准是:一头能卖到七两银子的健牛,抽税银3分~7分,
一头肥猪征税银4分~5分;一匹驮骡征税银8分;售出一车泥鳅或螃蟹,征银2钱;一车花椒或红枣征税银3钱;总体也还是抽取千分之五到千分之十。
可是现在呢?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收他百分之二十!生生涨了二十倍!凭什么呢?
所以等到高耀晋举出这些例子,这个六品官就是脸上露出了惊奇之色,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啧啧赞叹道:“哟哬,看不出来呀,你知道的还挺多!”
“可怎么办呢?定下的就是这个比例!还是广宁镇城那边定下来的!你不服气的话尽管去找巡抚大人告状!”
说着他就是冲着高耀晋阴阴一笑!甚至还巴不得他去呢!要知道他此次就是奉了王化贞的命令而来,就是专门来收拾高耀晋的!都这么兴师动众了,又怎么可能按照正常标准来呢?
没错,正常标准最高就是征收到百分之一,而现在偏偏就要收你个百分之二十!直接涨了二十倍!
甚至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收拾你,可你又能怎么滴?
小胳膊还能扭得过大腿吗?
我去,这个可以有!高耀晋听了之后都无语了——他知道这是之前斩获归服堡大捷,却一颗首级都没有给那位逃跑巡抚的后遗症!
可这都是明目张胆的来报复他了吧!并且当时他还必须那么做的!
毕竟高耀晋可是深知一个道理的……明末的党争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斗争到最后都已经突破了双方的底线!不再以某一方罢官免职作为底线,而是以肉体消灭为结束!
所以党争都如此严峻了,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种时候你还想做墙头草,两边站队!两边不得罪,结果只会被两边一起集火!两边都不讨好!两边一起得罪!
所以就高耀晋来说,也必须选择一边战队的!
甚至在选择支持熊廷弼这位防守大师,和选择那位只知道逃跑的逃跑巡抚这道选择题中,都不需要做选择的。
只是,现在就面临站队的后遗症了,还真的有点闹心。
甚至这要是真的被王化贞狠狠咬上一口,那影响就大了!将大大影响他的后续一系列发展计划!
因为对方还是够狠的!是要收他百分之二十的税收!注意还是交易金额的百分之二十!不是利润的百分之二十!
等于你卖了十两银子,就要给他二两银子!那还赚什么钱!甚至以咸鱼干这种微薄的利润而言,那不仅赚不到钱,还要往里面倒贴钱!
到时候卖的越多,亏得越多!所以这种程度,那都不是要收他的税!而是要他的命啊!
甚至说得严重点,真被他搞成的话,不仅整个长山诸岛的发展计划,乃至后续的扩军计划,都要受到影响!甚至进行不下去了!钱都被收走了,还拿什么来发展呢?
甚至高耀晋还有更担心的——这还只是针对咸鱼干的生意,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现在新开辟出来的高档海鲜生意,也来横插一竿子,收个百分之二十的税!甚至更高!
那他还要不要活了!合着辛辛苦苦想出来的赚钱法子,都变成为王化贞打工么?
可是,那究竟该怎么办呢?该如何反击呢?王化贞这么都丝毫不顾忌脸面的跳出来,亲自下场,以他辽东第二人的身份,还真的有点难办。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应该是高耀晋老爹该管的事情。
高耀晋老爹高邦佐,从三品大员,广宁兵备参政,按照他的职责,和广宁巡抚的分工……
整个辽镇明军的钱粮、地方兵马、屯田等诸多事务都是应该他老爹高邦佐管的。
可奈何王化贞都直接撕破脸了呀!都捞过界了!连他老爹管的那一摊子都要插手了!
从他那份巡抚府公文发到高耀晋的手中这一刻起,就仿佛在说我就不要脸了!你能怎么滴!
所以就在高耀晋思考该怎么办?该到哪里去搬救兵——
例如去找一下熊廷弼,乃至是去找袁可立的时候,这时旁边一直屁都不放一个的亲兵黄鸭子,却是忽然咧嘴傻笑了起来……
还用手兴奋的一指前方的海面:“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吗?又有人来了呢!”
“啥?”高耀晋就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道这是都傻得冒泡了吗?还好日子呢!
等这事解决之后,我回去之后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好日子!
“嘿嘿,还是来了好多官船!说不定他们都是来找大人你的呢!”而黄鸭子却完全无视高耀晋的威胁,只是看着海那边继续没心没肝的傻笑。
“哎,这个大傻蛋是没救了!并且照他说的,这是又有麻烦上门了吗?”
高耀晋就是无奈,可是等到他顺着黄鸭子所说的方向一看——再揉了揉眼,脸上却是露出了惊喜之色!
哈哈,这是盼什么来什么吗?他刚想去找熊廷弼诉苦呢!没想到堂堂辽东经略,已经亲自前来了!大驾光临!
只见已经不远的海面上,赫然出现了一支气派无比的船队!
并且这支船队不仅足足有七八条船之多!每条船上还站了荷枪实弹的军士,守卫严密!
至于为首的一条官船更是巨大!那个块头都堪比郑和下西洋的那种宝船了!
并且这种巨大的块头,在辽东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这种坐船——那就是辽东经略熊廷弼!
并然后再加上船头赫然打出了一面高高飘扬的‘熊’字大旗!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辽东经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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