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隐忍压抑,极大折磨
氤氲的水汽中,那人一头墨发散落,昳丽的面容上双眸紧闭。
他似乎十分难耐,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夏芷歆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到他额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和颈间鼓起来的青筋。他双手紧扣着浴桶边缘,手背和手臂上青筋直冒。
房间里原本应该有一张屏风,而浴桶是放在屏风后。
此番屏风已四裂开来,像是被失控的掌风击碎。
可见泡在浴桶中的人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突然,他紧闭的双眸睁开,锐利的目光投过来。
与夏芷歆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应该是痛得有些神志不清,半晌没有认出视野中的人,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带着久经沙场的凛凛杀气。
“谁?”
从喉间溢出声音。
很沙哑,隐忍而压抑。
随着他强撑要找回神志,他扣在浴桶边缘的手臂青筋冒得更厉害,抬手就要一掌朝夏芷歆挥来,却戛然止住:“……朝阳?”
神志已然找回一些,认出了夏芷歆。
却因着骤然收回攻势受到反噬,侧头往桶外吐出一口血。
夏芷歆见此,顾不得其他,快步跑进屋。
“嗯,是我。”
抬手便给他输送内力。
待萧旭尧的情况看着好些,她才收回手。
顾不得当下尴尬的场面,目光落在浴桶中黑漆漆的热水上。显然这热水不是寻常热水,而是泡了许多药物的药汤。
“你、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可还好?怎无人在近旁伺候?”
两人同时出声。
一人站着一人坐在浴桶里,就这么视线相对。
静默片刻,萧旭尧先说话:“孤这般……形容有些狼狈,不想叫旁人瞧见,便将院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他的话让夏芷歆一愣,忽而反应过来,背过身去。
“不管怎样,太子殿下都不该一个人不留在近旁,万一你有危险……万一你有什么需要,身边岂不是连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她背过身有意识到当下情形尴尬的缘故,但更多还是因着他这番不想让旁人瞧见他狼狈的话。
“无妨,他们就在院外候着,孤有需要喊一声他们便能听到。”
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是朱晓和洪乔带了一群人赶来,那个老木也在。
应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他们。
看到夏芷歆,他们都有些意外,但怕冲撞了主子们,他们到底是没有再上前。
“朝阳郡主。”
洪乔与她见礼。
“郡主,可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洪乔就要越过夏芷歆往里看。
然而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叫人不自在,洪乔脸上除了对他家主子的担忧,神情间还有点难掩的别扭。
“我不清楚,还请寻个专门负责照料太子殿下的医者来看看。”夏芷歆语气认真,神情严肃又担忧。
她想回头再去看看萧旭尧的情况,又想到他此时是赤着身子的。男女有别,多有不便。
老木匆忙上前,急急与夏芷歆见了个礼便去给萧旭尧探脉查看。
“殿下无大碍,不过老夫现在需得给殿下施针稳一稳。”
洪乔对夏芷歆道:“自殿下受伤老木便全程跟随诊治,老木医术很好,又最是清楚殿下的情况,有他在,殿下定然无事,郡主不用担心。还请郡主在屋外稍候。”
夏芷歆有些迟疑。
身后传来声音:“孤无事,只是在泡药浴,你先去外面等着孤。”
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有气无力。
“……好。”
夏芷歆顺便将房门带上,没有让屋外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形。
她没有忘记萧旭尧说的他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大燕朝太子殿下曾是那样耀眼的人,一朝蒙难跌落神坛,心中又怎会没有落差。他本是天之骄子,自有他的骄傲。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即便落难也不见半点颓靡,不给任何人嘲笑他的机会,世人依旧尊他敬他惧他。
事实上他心中当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不在意吗?
夏芷歆自问换作是她经历萧旭尧所经历的一切,从高处重重跌落,甚至病体缠身清楚自己活不长久只能数着日子等死,断然做不到当真心无波澜。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朱晓以为她还在担忧自家殿下,便出言安慰:“郡主不必担忧,近来这半个多月殿下每天都在泡药浴,每次泡药浴殿下都是这般状态,不会有事。”
有内侍宫女搬了桌椅来放在院中,动作麻利地茶点摆放好。
“殿下每日都要泡两个时辰药浴,今日还有一个时辰才结束,郡主坐下等吧。”洪乔上前给她斟茶。
夏芷歆走过去坐下。
她身上的黑色斗篷在出暗道时便脱下挂在了那间空屋子。
她当时的想法是觉得套着那黑色斗篷不好看,浪费她今日精心的打扮。但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
将洪乔递过来的茶端在手里却是半晌没喝,夏芷歆垂着眼睑盯着手中的茶……看似盯着茶,实则视线并未聚焦。
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见她如此,洪乔和朱晓都有些不知所措,交换眼神示意对方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朱晓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让他去给朝阳郡主送通行令牌,他便知朝阳郡主会来东宫,准确地说是殿下知朝阳郡主会过来。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来得这般快。
若是知晓她来得这般快,殿下定不会选在此时药浴。或者即便药浴,殿下也不会将所有人都支开不留人守着让朝阳郡主有机会撞破。
殿下泡药浴时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连他们这些下属殿下都要避着,殿下更是不会想让朝阳郡主看到。
朱晓不知道该说什么,洪乔更不知道。
他本来与这位朝阳郡主就不太熟。
只能提醒夏芷歆喝茶吃点心。
夏芷歆却都没动。
倒是经他这一提醒想起手中还端着茶,将其放在身侧的桌上,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盯着主屋紧闭的房门看。
直到一个时辰后房门打开。
老木推着坐在轮椅上萧旭尧出来。
萧旭尧身着一袭月华白锦袍,头发因着没干便未用发冠冠上,就这样任由其顺着肩头披散着。
“朝阳。”
夏芷歆起身,没有说话,只福身一礼。
站着不动。
老木将萧旭尧推到夏芷歆旁边,与她隔着摆放茶点的桌子而坐。
其他人自觉退下。
萧旭尧抬头看她,将夏芷歆没有一点表情沉默不语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下轻叹:“站着做什么,坐。”
夏芷歆坐下,依旧不发一言。
见她手边的茶没动,茶水已然凉透,翻开一个新茶盏重新给她斟上一杯递过去:“喝口茶润润喉。”
茶壶的茶是宫女刚换上的热茶。
其实洪乔给夏芷歆斟了好几次茶,凉了换换了凉,夏芷歆都没有动一口。宫女刚送来新一壶热茶,洪乔正要又给夏芷歆换上,萧旭尧便出来了。
“孤以为你今夜才会过来。”
昨夜才给她送去通行令牌,她昨夜刚拿到通行令牌不会立刻就过来,应也不会选在今日白日来。当然以他近来对她愈发的了解,她也不会等到明日才过来。
原以为她会今夜过来。
“等不了那么久。”她抬眸看着他,直言道。
她视线直白逡巡着他:“太子殿下的身子可好了些?”
“好了许多。”
她在盯着他看,萧旭尧也在盯着她看。
她视线直白不闪避,萧旭尧亦然。
她看着萧旭尧略显慵懒随意的打扮以及不失昳丽的病容,萧旭尧便看着她明显费了心思打扮的精致妆容和衣着,目光在触及她头上的木簪时微微顿了一下。
“怎么也不让个下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就过来了?暗道阴暗潮湿,蛇鼠虫蚁多,带个人若遇有毒蛇虫也能有人帮你搭把手。”
“一路通畅,未遇任何有毒蛇虫,应是领路的大叔做了防护。”
“即便如此,你自己也该留心些,下次再来,便是不带人也要带一些驱虫之物。”
“好。”
“孤最近都待在宫中不知外界消息,近来可有遇麻烦?”
“没有,便是有些小麻烦我也能应付,太子殿下可放心。”
“如此便好。”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句聊着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闲话。
夏芷歆脸上不见半点往日里在太子面前的鲜活,她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看得萧旭尧轻轻一叹,看着她轻唤一声:“朝阳。”
夏芷歆抬眼朝他看去。
“你都知道了吧,孤身子变得这般差并非重伤所致,而是中毒。”
显然是裴誉与他说了什么。
“之前不确定,只是怀疑,不过后来我去找了裴誉求证。可惜裴誉不愿告知我太子殿下所中何毒又该在哪里寻到解药。我原打算今日直接来找太子殿下当面询问,现在却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
“太子殿下可能心中清楚你中的是什么毒,但你也不知从何处能寻到解药,可对?”
萧旭尧无奈:“你果然看出来了。”
被她撞见他药浴,她亲自看过浴桶里的药汤,他便知瞒不住她了。
夏芷歆盯着他,咬咬唇道:“你药浴的药汤不是什么调理身体的良药,而是剧毒,对吗?”
放在以前,她未必认得出那汤药是剧毒,随着如简研习毒术,她也跟着看了些相关的书籍从旁跟着如简鼓捣过一些,她对毒早已不是一无所知。不像如简那样精通,却也能分辨一二。
萧旭尧点头:“对,是剧毒。”
“你在……”夏芷歆声音微滞,“你在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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