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剑拔弩张
张家。
水蝗四爷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厅沙发上。
他本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长袍马褂,手里还盘着核桃,“当初说好了地盘分口,九门各自一家互不打扰,现在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张家想出尔反尔砸九门的招牌?”
水蝗早年滥杀无度,血债累累,此次来张家讨说法也带着数位打手寸不离身的站在沙发后,一个个黑布短衣身高膀阔。
张小鱼坐在对面。
两方人马,敌众我寡,孤身待客也面不改色。
“四爷说笑了,如今时局刚刚稳定,秩序尚在修复之中,多亏各位当家洞彻事理,为了避免长沙沦为军阀混战下的牺牲品并高举义旗联合创立了九门,大家求的是同舟共济。”
“怎么能说是各自一家互不打扰?”
“佛爷在家时常告诫我,独木难支,要想防患未然须得各当家鼎力相助,若只是独善其身,又何谈九门?”
张小鱼气定神闲,其实心里清楚这事是日山办砸了。
汉口是烟土转运必经之地,依照这小半个月搜集来的情报,四爷这批货想入华中地区会从汉口入长江过岳阳下洞庭湖,他们只需赶在长沙前处理掉就能蒙混过关。
只要日山和负责监控的人联系上,把航线、人数详细过一遍,利用这些情报分析得出最佳下手地点,那批烟土便可以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
张小鱼眼神愈发冰冷。
谁能想到除了烟土四爷手下居然还有人偷偷干着贩卖人口的勾当。男的卖去做苦力,女的卖去风月场所。不光国内,还有部分百姓会通过运作卖往国外,一无所知的被骗去偏远国家开垦荒地,客死他乡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知道水蝗是个利欲熏心,没有原则,反复无常的小人,可只要想到这畜生包庇纵容收下拐卖小孩去采生折割就心生厌烦。
张小鱼选择隐忍不发。
张家这些年并不好过,文身、发丘指、甚至是血都能验明正身,不少人被抓去研究。
知道这事无法善了,张小鱼暂且虚与委蛇:“四爷从单打独斗到手下门人众多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水蝗对这些嘴皮子利落的人向来没好感,往日溜须拍马的话还能勉强听上两句,今天倒全是些狗屁不通的废话。
尤其是张小鱼年岁不大却行事沉稳,看了就令人作呕。
他不耐烦道:“什么道理都是你们张家说了的,沉我的船,杀我的人,抢我的货,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同舟共济?”
“凭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要谈让张启山亲自来跟我谈!”
“我来已经给足他面子了,今天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把货还我,要么把人交出来,否则......”
威胁一出,他的表情变得凶恶起来。
水蝗早年就是众所周知的火爆脾气,话不投机便暴起行凶,近几年拿腔拿调自觉身份不一般很少亲自动手,如今看来非但没有修身养性,反而是变本加厉了。
场面眨眼便剑拔弩张起来。
这时,厅门右方走廊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轻一缓,不时还能听到那那边传来的对话声。
“小姐,正厅在招待客人,不然等他们谈完我再让小鱼过来?”
“我有急事要问他,两句问完我就回学校了。”
水蝗眯起眼睛。脚步轻的是张府那个深藏不露的管家,脚步缓慢的...应该就是张启山那个传闻中的掌上明珠。
他眼神阴沉下来。
张启山的狗他可以不给面子,但去年长沙那场腥风血雨因谁而起,时至今日他还记忆犹新。
“好啊。”深吸一口气,他阴恻恻地眯起眼睛,“我都忘了,张启山不在,他妹妹倒是还在。”
要不是答应给他的那批货还压了一半在张家,他才不会管什么狗屁口头约定,然而眼睛看过去,发现张小鱼似乎比他还意外。
“四爷误会了,小姐素日里只安心读书,从不过问九门中事。”
“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水蝗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信没信。张小鱼出了正厅,管家陪着人从走廊上过来,正是越明珠。
她还穿着学校制服,身边除了管家没有其他人跟着。
张小鱼迎上前,“小姐有事要急着问我?”
越明珠匆匆停下,往他身后正厅一瞥而过,见确实有很多人在,厅内气氛又紧绷压抑,稍显迟疑,“是不是不方便?”
“方便。”一想起报告上写的那些内容,张小鱼也险些没在水蝗面前压住火气,出来透气正好,有什么能比天真率直的学生更能净化人性黑暗。
和管家对视一眼,管家老神在在地揣着袖子,静如止水地向他垂目示意,张小鱼逐渐冷静下来。
他眉眼一舒:“我要商谈的事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小姐不妨先说来听听。”
“那就好。”越明珠松了口气,“我有个同学家里是做河运生意的,她说水上运输只要给了水警孝敬,就是好处费,付了这笔钱就能畅通无阻,是真的吗?”
“是真的。”
张小鱼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昨天她家货船被人拦截了,说给了孝敬费,可上岸的时候那些人还是以检查货物为由把整条船都给拉走了,一到他们指定的地方,一船货物卸下不说还拆了船底,最后除了放船员回来,别的什么也没留下。”
越明珠忧心忡忡:“她家损失很大,表哥之前带我去过码头,我知道家里也有航运生意,如果不是得罪了人就是现在江面上不太平,想回来给你提个醒。”
张小鱼听她说拆了船底就知道这批货恐怕没那么简单。
水警威胁、强迫的是长期利益,吃的就是回扣这碗饭,不可能收了孝敬还自砸饭碗。
张家有航运生意不假,其中涉及到黑灰色的产业也很多。自从佛爷离开长沙,地方警备司令平调,他们对很多消息都接收不及时,远没有佛爷在时灵通。
寥寥数语张小鱼便看穿小姐这位同学家里做的应当是走私生意,水蝗这个靠拦截船只发家的老江湖只会看得比他更长远。
只坐着听了这么几句,他就盘着核桃不紧不慢走到了门厅口,目露精光:“上的哪个岸?”
他才不在乎什么同学又或者张家,九门每家名下都有码头,油水最足的就是走私,他关心的是自身利益。
越明珠听他发问,也不隐瞒,迷茫道:“这个不太清楚,只听她说是被拉去了东岸,也不知道是谁。”
“美国商会。”水蝗冷笑不止。
张小鱼清楚这是结怨已久。自清末洋人取得内河航行权,中外航运之争就未曾停息过,初时华商被挤兑的经营惨淡,像水蝗这种吃劫掠油水的水匪少了收入又不能对外轮下手,自然对最大得利者恨之入骨。
他怕小姐不懂,“之前那里是日轮公司的地盘,近半年内抵制日货声浪见涨,生意一落千丈,前不久刚被美国商会接手。”
长沙有名有姓的大码头除了九门也就只剩外国商会,可就算是这些占尽好处的外商也没资格维系水运秩序。张小鱼暗自思忖,难道是地方检查站,转念一想,检查站也没那个胆量,能铤而走险把船都收缴,是为了填补经费又或者是换取军资?
那不就是......
水蝗脸色难看,水运走私有两大利润,一是烟土,二是西药。
如果提前打点还被坑了,显然是上头有人盯上这批货,还从筹谢金额算清楚这船底藏的是什么才会直接拉走拆底。
走私向来明码标价,酬谢金额通常按船上货物而定,懂行的老手从价码对标货物并不难。
谨慎起见,水蝗急问:“你那个同学姓什么?”
“姓曲。”
曲?
他脸色大变,“长沙最大金号之一的那个曲家?”
“正是。”
水蝗心乱如麻,金号那些求做太平生意的老板最怕得罪人,上下打点从不吝啬金钱,一些家大业大的甚至会主动让利给位高权重的客人,替他们储存黄金还给他们高额利息。
曲家上头有人还是这个下场,那他剩下的那些货岂不是——
他沉不住气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当即就要领着一众打手扬长而去。
见他来去跟自己家一样,越明珠不满:“这位是?”
“九门四爷。”
“哦...”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她坦率得让人心底发寒,“原来是贼匪出身,难怪失礼于人前还如此无状。”
得到消息说小姐突然请假回张府,张日山顾不得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匆匆往回赶,一进门就听到她这夹枪带棒的发言。
刚刚转过身的水蝗勃然大怒。
自起势以来还未曾有人敢当面说这种自寻死路的话,张启山尚且有求于他,区区一个黄毛丫头!
见自家爷受辱,有打手回头狞笑:“臭丫头管好你的嘴,否则.......”话未说完,就被人从后头掐住下颌硬生生把头掰过去。
张日山冷笑:“否则你待如何?”不给挣扎的机会,他直接捏碎下巴,暴起一脚将人踹出几米远。
那打手身高体型都远胜过他,被如此对待却毫无还手之力,倒在地上痛得连声哀嚎都发不出,挣扎半天也没爬起来。
张家人自小磨练指上功夫,为了应对尸变,下墓掰下巴拧喉咙是家常便饭。对粽子如此,对活人也是如此。
他眼神冰冷,语气平淡却饱含杀意:“对我家小姐客气点,否则——”
“小爷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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