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谢,不杀之恩
光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五。
夜已深,然而长春宫,怡心殿内却还透露着幽幽的烛光。
秋至未寒,天却有了一丝丝的凉意,青菀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身上披着一件粉色锦袍,净白细腻的小脸映着昏黄的烛光,她歪倒在矮炕之上,手中捧着茶盏,细细的抿了一口,眼眸微微眯着,唇角挂着一抹淡淡浅笑,视线瞥了一眼站在边上,唇角同样扬着笑意,穿着粉蓝色宫女装,面容清丽的玉瑶。轻轻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矮几上,一手放在了炕枕上,淡然一笑道:“今天这日子甚好,玉瑶,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话音还未落,她的美眸中便又燃起了一丝落寞,抬起一只手抵在矮桌上,手掌抵着脑袋,叹道:“玉瑶,你说他会不会嫌弃了我?”
玉瑶略一抬眸轻笑,道:“公主,他怎么能嫌弃了您,他只是臣,您身为夕云国的公主,若是这次事情办好了,您可是夕云国拓展版图的有功之臣,他一小小大将之子,怎么能嫌弃了您呢。”
“虽说我是夕云国的公主,可我也是光武帝的真实妃嫔,我……我已不再是清白之身……”她伸出染着红色蔻丹细白的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侧脸,低声叹了一口气,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面上满是无奈之意,末了,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散乱的发丝,轻声道:“扶我去睡吧。”
玉瑶微微低头,上前一步,抬起手,即刻伸到了青菀的手边,她的手轻轻的搭在了玉瑶的手臂上,缓缓的站了起来,也不知怎么,兴许是衣袖扫到了矮桌上的茶盏,她才刚刚起身,随之而来的便是陶瓷破碎的声音。
青菀站住了脚步,低眸看着脚边破碎的茶盏,浅色裙摆上染了淡淡的茶渍,秀眉微微一蹙,面色略略有些泛白,手紧紧的捏住了玉瑶的手臂,一颗心突然提了起来,语气略显急促的问道:“玉瑶,这几个月来,药量可足?”
“每日都是那一点,不曾多也不曾少,依太医之言,今日加重了一点,我相信……过不了今晚。”玉瑶同样面色一凝,弓着背脊,同样严肃的说道。
她伸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低声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旁人:“可我这心,我这心,怎么随着着破碎的茶盏,在这一刻变得这么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这茶盏……”
“公主,您别多虑了,一碗茶盏,不能说明什么,这两年,咱们在这后宫里面如履薄冰,终是绊倒皇后,您现在身为贵妃,协理六宫。王爷让咱们做的,咱们都做到了,他也该兑现他的承诺,所以公主,您别多想了,早些歇息吧,这后宫啊,咱们终是住到头了。”玉瑶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稍稍紧了紧,语气坚定,看向她的眼神同样坚定不移。
她心中虽是不安,却还是点了点头,走向了寝殿。
此后,第二天便有一群带刀侍卫闯入了怡心殿,将殿内所有奴才抓了个干净,除了玉瑶。之后恰心殿的大门便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九月初都紧紧的闭着,青菀一直被幽禁在长春宫的怡心殿中,无人知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光武帝出事了,所有嫔妃统统在八月十六那一天被召集在清心殿中,其中独独缺了协理六宫的菀贵妃。
怡心殿中,青菀身着一袭素色宫装,如墨的青丝松松的挽了一个极简单的发髻,只斜插一支白玉簪,坐在正殿中的椅子上,视线落在院落外,紧闭的大门上。泛白的唇紧紧的抿着,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面色铁青。
玉瑶端着亲手做的清粥出现在了殿门外,自光武八月十五那天之后,怡心殿里的大小奴才全被抓去了暴室,门口还把手了重兵,谁都不得随意出入。手上的这点米粮,还是日日由小太监送来的,也好在天天有那么个小太监来,她才能从对方的嘴里问出当下宫里的事情。那一件件一桩桩的,让她心下是一片冰凉,丝毫不敢透露给青菀,心里一想到那些个事,眼眶就热的不行,她犹豫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勉强的扯了一下唇角,快步的跨进了门槛,道:“公主,您已经好几天未正正经经用膳了,好歹吃点吧,这样下去,还不到出宫……”
玉瑶的话还未说完,她便愤然扫落桌上的茶盏,怒道:“出宫!我被锁在这里整整十多天!新帝都登基了!我却还被锁在这怡心殿内!”她说着,又愤怒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微微喘着气,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虽说她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是心底那份不安感每一分钟都充斥着她的全身上下。玉瑶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捏着木质托盘,眉头紧锁,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半响之后,她齿贝轻咬了一下樱唇,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道:“说吧,这十多天中外面发生了什么?老实说!”
话音刚落,玉瑶砰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了一边,面部靠近地面,身子微微抖着,语气里带着哽咽,道:“公……公主,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发兵边关……”
青菀放在桌子上的手再次紧握成全,玉瑶的话还未说完,怡心殿的大门嚯的一声打开,来人是一位身着深蓝色蟒衣,面色青白,手持拂尘的大太监,身后跟着几个蓝色宫装的小太监。她的心微微一紧,此刻为首走过来的太监她也见过,在恭亲王府,也就是现在新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李立果,李公公!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直到他们进门她都未站起来。
“传皇帝口谕,前夕云国公主孟氏,谋刺先皇,罪大恶极,新帝仁慈,留你一命,即日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离开冷宫半步。”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听的青菀的耳朵直发疼,什么叫做前夕云国公主,什么叫仁慈,又什么叫永世不得离开!当初说好的自由呢?说好的版图呢?她瞪大双目,其实早在那一天,宫里的奴才全数被拖入暴室,她的心里就跟个明镜一般,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那么恨!眼眸渐渐失了焦距,紧咬着牙根,似是想要把后槽牙咬碎一般。
玉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听到新帝的口谕,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最最起码,公主的命是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是最重要的。李立果站在殿门前,看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青菀,又看了看面皮已经贴在地上的玉瑶,轻咳一声,道:“娘娘,您赶紧的吧,就别磨磨蹭蹭了,咱新帝即日就要封妃封嫔了,这嫔妃明日里可都要住进来了,您这恰心殿那么富丽堂皇的,又是一宫主位。有些事情你也不必多问,奴才相信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跟你的族人犯下的事情,皇上能饶你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青菀面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眉心微微皱了皱,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滴泪滑落脸庞,面上再无半点表情,慢慢的站起了身子,深深的福下了身子,抬高了声音,道:“青菀,谢皇上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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