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茗予萧媛篇 2.
萧媛尽量不去想薛茗予,尽量不去想他来纽约的真正目的,她也不愿意去窥探薛茗予的内心。
这么多年,她好累,已经玩累了追逐的游戏,没有年轻时候的敢爱敢恨了,她已经不是那样的女孩儿了。
此后一周,他们没有再见面,萧媛原本还想见见莫尔,最终也没有成型,主要还是不愿意与薛茗予有太多的纠葛。
一周的时间,她没有去相亲,因为已经和萧鼎山说过,她和皮特相处的还不错,会继续交往下去看看。
萧鼎山对萧媛这样的态度很满意,只要她乖乖的听话,只要萧家能够度过难关,他一定不会怪她。
但是。
萧鼎山还是在她上楼前,提醒她:“你这次做的很好,但丑话说在前头,之后出了岔子,我会连本带利的教训你,你知道,如果你和贺言恺结婚,萧家不会有这些问题。”
贺氏与四城,这两个在潭市乃至全国都那样高高在上的企业,就被萧媛轻飘飘的推开。
她放弃了那么庞大的帝国,到头来要去相亲,一定是自找的。
萧媛恩了一声,神色淡淡的上了楼。
这一周,她偶尔与皮特通电话,他因为工作去了洛杉矶,周末会回来,也许会约她见面。
萧媛已经决定,这次见面他们要谈结婚的事情,越早越好。
薛茗予依旧留在这里,白天会在书房处理些工作,召开远程视频会议,之后会到公园,书店这样的地方坐坐,一天很悠闲。
贺言恺的电话是在周五的晚上打来的,薛茗予洗漱出来,看到电话在震动,他擦了擦头发,看到来电显示,面无表情的接起来,语气却十分轻松:“我以为打电话给我的应该是皎皎。”
那头低笑了声:“你以为的事情多了,在那待的还行?皎皎上楼了,吩咐我先给你打一个。”
薛茗予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还不错,没什么特别。”
“那你应该挑个时间回来了,盛宇那边一堆事儿,你也不能老让唐墨看着,他最近挺忙的。”
贺言恺看着穆皎从楼上下来,怀里多了一堆衣服,蹙了下眉头,起身迎过去。
薛茗予就听着他在电话里小心的训斥:“你个不老实的,这衣服什么时候收不行,给我。”
也听着穆皎小声嘀咕:“明天就要捐出去了,今天好好叠叠,你凶什么。”
薛茗予神色软和,淡淡勾着唇角,没一会儿,穆皎接了电话:“茗予,你实话告诉我,这次去纽约这么突然为什么?”
她总是过分聪明了点,那么直接,薛茗予想到那晚在酒店的床上,萧媛拉着他的手,嘟嘟囔囔说话的样子,沉默了下才说:“今年还没回来探亲,正好。”
“什么叫正好,正好萧媛回去,你追她去了吧?”
穆皎不是最了解薛茗予的,薛茗予认识她之前,经历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可是,她却是现在最了解他的。
追她,追萧媛吗?
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
前段时间,萧媛已经正式与他分道扬镳,那话说的狠,说的决绝,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见他不说话,穆皎明白了,轻叹了声:“你伤人家那么深,现在想使劲儿可能有点晚啊,茗予。”
又简单说了两句,他便挂了电话。
突然觉得憋闷,他撂下毛巾,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清新的空气一下子钻进他的身体里。
像极了萧媛身上的味道,有点凛冽,有点急躁。
在薛茗予的印象里,萧媛一直都是那个小女孩,十八岁,平日里喜欢吃棒棒糖,或者口香糖,反正要吃个东西在嘴里。
笑着的时候好看,不笑的时候也特好看。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看上她了,也顾不上什么未婚妻,就把跟这个女孩做点什么。
萧媛喜欢他,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他那个时候还挺喜欢笑的,长得又那样清俊,又是个亚洲人,很容易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他们在逼仄的空间里,薛茗予压着她的身体,缓缓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那个时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笑的那样灿烂,勾着他的脖颈又狡黠又笃定的说:“你是薛,你快要结婚了,不过,你喜欢我。”
一阵凉风袭来,画面徒然消失,薛茗予敛下神色将窗户关上,一室静谧。
周日,萧媛与萧母去逛街,因为萧萌一个人在国内,萧母总是担心一些,想着买些东西给她,怕萧萌舍不得花钱。
她决定留在国内,住在萧媛原来的公寓里,平时确实很省吃俭用,尽量不花家里的钱。
“你妹妹以前也没那么节俭,这一次回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萧母一边挑着东西,一边跟萧媛聊着,萧媛敷衍的应了声,拿起一个男士袖口看了两眼。
萧母见她不说话,刚要说她,就见她看着袖扣,便问:“你和皮特怎么样了?”
萧媛挑了下眉头:“今晚上他请我吃饭,我准备送这个给他,您觉得怎么样?”
萧母神色缓和:“你能看的开就好,你爸爸就是那样的人,不要怪他,你也老大不小了,结婚是很正确的选择。”
萧媛没说什么,只吩咐人将袖扣包了起来,她们又挑了两件裙子结账离开。
回去的路上,萧母见她情绪不高,又想劝她,先前和薛茗予的事儿,闹得家里谁不知道。
萧媛笑笑:“妈,您就饶了我吧,我现在不是挺听话吗,都回来了,您还担心什么?我这个大活人就在你身边,还能叫谁拐跑啊?还有啊,萌萌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她本来就不愿意再纽约待着,从小就不愿意,您别逼她。”
萧母愣了下,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当年逼萧媛放弃这个,放弃那个,养成现在这样,萧萌还要逼吗?
车子到了家,两个人都很沉默,佣人将袋子接过去。
“夫人,家里来了客人,先生说晚饭就在家里吃,请您定一下菜单。”
几个人朝院子里走,萧母点了点头,佣人推开门,她们一前一后的进去。
客厅传来交谈的声音,萧母和萧媛都已经挂上公式化一般的笑容。
可走到客厅,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萧媛整个笑僵硬在嘴角。
萧鼎山却自然的指了指那人:“薛先生到有一会儿了。”
薛茗予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才伸出手:“萧夫人您好。”
萧母也惊了一下,她依稀还记得他的样子:“你是,你是薛茗予?”
薛茗予淡淡颔首:“来纽约有些时日了,才来看您。”
他一向礼貌,绅士,目光从萧媛进门,就没有投过来一眼,那样自持,又或者说,压根不想看。
萧媛敛去惊讶的神色,声音略有低沉:“没事我上楼了,晚上就不在家里吃了,皮特约我。”
闻言,薛茗予将手插进口袋,嘴角依旧挂着淡笑,至始至终,没去看她。
萧鼎山挺满意他的表现,叫他坐下说话,萧母则去准备晚餐。
“我女儿一向不懂礼数,从小就不学好。”
“哪里,不会。”
萧鼎山看他一眼,眼底有些些许冷意:“薛先生突然过来与我谈合作,我是吓了一跳的,你与我合作,是有什么所图。”
萧家人,都挺直接,萧媛多半像了他。
“萧总,就当还债吧。”
这说辞,来之前他没想说的,原本还给自己想了一堆的理由,总有一个是合适的,可方才见到萧媛,就不想那么费劲的说了。
怪婆婆妈妈的。
萧鼎山脸色冷了下去:“还债?”话锋一转,他直接说:“我知道你来投资,与我合作,不过是冲着萧媛来的,我平时就刻板,这事儿不是你这样做就能解决,我虽然挺看重利益,但你这点蝇头小利,不值得我将萧媛给你,你们的事儿,我还是不会同意,既然跟我合作,那给你些股份算了。”
萧鼎山说的清楚又明白,隐藏在二楼拐角处的萧媛,听的清清楚楚,她一颗心波澜四起。
而薛茗予,始终那样沉静,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面上没什么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良久了,他才说:“皮特能帮她多少?”
话毕,楼梯上突然滚下来一本书,厚厚的,砸在地上声音很大,两个人都循声看去,萧媛急急忙忙的跑出来。
“不好意思,书掉了。”
她跑下来,才刚弯身,眼前就多了一只手,将书捡起来,拍了拍灰尘,递给她:“下次拿稳点。”
萧媛扯了扯嘴角,一把将书拽过去,抱在怀里,转头对萧鼎山说:“我晚上不在家吃,皮特约我,我会跟他谈结婚的事情。”
突然说这话?
萧鼎山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薛茗予,抬了抬下巴。
萧媛便回身上了楼,薛茗予立在那里,徒增了一丝尴尬,眼尾稍稍一眯,她脾气倒是挺大的。
过了不久,萧母说可以吃饭了,他们移步过去,萧媛也从楼上下来,这档口,薛茗予突然欠身:“萧总,我还有事,恐怕不能尝萧夫人的手艺了。”
萧鼎山象征性的留了他两句,便对萧媛说:“你送送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媛看了薛茗予一眼,静静的:“我正好去赴约。”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穿过院子,谁也没有说话,到了大门口,萧媛站定,像是在等什么。
而他已经去拿了车开到她身旁。
萧媛用余光瞥了一眼,以为他会直接开走,恰好这时候皮特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捡起笑容:“如果你不方便来接我,我也可以打车过去。”
“好,那我等你十分钟,待会……”见字还没说出口,电话已经利落的落入薛茗予的手中,他操着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她不能与你约会了,以后不要打给她。”
萧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这个时候竟然在想,他他妈说英文都这么好听。
怔愣的瞬间,薛茗予已经将电话挂了,塞到她的手中,顺手将她手里拎着的袋子拿走。
打开扫了一眼。
很有名的那个牌子,他平时也会穿戴他们家的衣物。
萧媛回过神来,眉头狠狠蹙起:“你在干什么,你这样很可笑,很可笑你知不知道啊?”
“我说了,你想交往对象,要找个比我有钱的。”
“你管我找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你有病吧薛茗予!我三十了,我要结婚,我要生孩子,我不是你,有莫尔那么可爱的儿子,我岁数不小了,你这样是在耽误我!耽误了十多年了,就别再耽误更久了吧!”
她真是气到了,从他们在那个餐厅见到了开始,她每天生活在忐忑当中,他离她太近了。
她生怕萧鼎山知道他们有来往,找他的麻烦,可他偏偏要走到她的身边,还要试图闯进她的生活。
他绝对是脑袋让门挤了。
好像拒绝她的人不是薛茗予一样,他可能需要去看医生,或者马上回国。
萧媛眼眶通红,气的去抢那个袋子,又不是给他的,凭什么他要拿着,可是薛茗予摆明了没想给她,往回一拉,她整个人冲过来。
跌入他的怀中,薛茗予也没抱她,反而压低声音说:“我三十五了,是不是也挺老了。”
萧媛闪了闪眸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划过去,狠狠的勾着她那个疼啊,她猛地推开他。
踉跄的后退了两步,那么用力的看着他。
他呢,眼眸中似乎隐忍着情绪,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然后拽住她的手,回身拉开车门,将她送了进去。
直到车子开走,萧媛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哀莫大于心死,哀莫大于心不死。
她努力了好久,那么努力,从十八岁开始,到现在,整整十二年,谁的青春还能有第二个十二年。
他给她扣安全带,他平稳的开出去,没忘了看后视镜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萧母。
到他家之前整整四十分钟,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车内也没有放音乐,静的可怕。
眼看着他变道,穿过一个寂静的小路,来到了住宅区,她知道这是去哪里,手机开始疯狂的叫唤,她知道是皮特或者萧鼎山的电话。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压抑着,低哑着:“我很累。”
车子徒然放满了速度,薛茗予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下一秒,大手握住她的,她的手冰凉,紧紧扣着自己,被他包裹,丝毫不觉得暖。
她胸腔挤满了不满,各种爱恨情仇,愤怒的将他的手甩开,大声喝道:“玩够了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说了我很累,我不需要什么爱情,我需要的家庭,我要结婚,要生孩子,你给不了我,停车!我叫你停车!”
她很激动,情绪在这一刻已经是绷不住了,她彻底受不了了,明明看到他的第一面就已经受不了,偏生忍了这么久。
她很痛苦。
可他不松手,继续开车,她疯狂的挣扎,用力的搬动方向盘,去掰开他的手。
薛茗予面色低沉,单手控制她,实在有些费力,可他这个时候想要停车,已经是一种妄想。
萧媛压根没有给他那样的机会,拼命的挣扎,用力的反抗。
当车子终于不受控制,拼了命的朝护栏开去,他将刹车踩到底,转身干净利落的将萧媛拥入怀中。
嘭嘭两声,车子撞向护栏,终于稳稳停下。
安全气囊弹出来,将他们护住,他紧了下眉头,松开怀里的人儿,在她头顶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萧媛低着头,而他的手已经自然垂下,余光就可以扫到,手臂擦伤了,流了点血,很难看。
眼眶一紧,萧媛紧紧咬住下唇,拼了命的不让自己哭。
他哪里看不见她抖动的肩膀,咽了咽喉龙,他开门下车,走到副驾驶这边,解开她的安全带,将她拉了出来。
幸好撞的是自己家门口的护栏,否则还要费点时间,此时天气已经不好,电闪雷鸣。
她被他牵着手,也不抬头,隐忍着情绪,一步两步,来到他的家里。
他将她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则走到冰箱那儿,拿出柚子茶,舀了一勺到杯子里,用温水冲开,又端过来放到她的眼前。
萧媛盯着柚子茶,深深吸了口气:“药箱呢。”
薛茗予动了动眉梢,神色稍显缓和。
她按照薛茗予的指挥从柜子上拿了药箱过来,坐到他的身边,将他的手拽过来,长长的一道擦伤痕迹。
即便流血很少,但也触目惊心。
大概想到今天种种,萧媛在上药的时候,压根没有温柔,反而很用力,药水一下一下的按上去,要是换作陆南沂,早就打她了。
可他不会。
他一向波澜不惊,这条胳膊断了,好像也不会蹙一下眉头。
看着就烦。
萧媛轻哼,又加重力气,赌气的紧。
薛茗予高她那么多,她又低着头上药,他只需要将另一只手臂抬起,就可以完整的将她拥入怀中,可他没那样做,只将手搭在沙发背上,含笑看着她,纵容一般:“解气了?”
解气了?
不紧不慢,简直烦死了。
萧媛扔掉棉签:“我不想跟你说话。”
说罢,她起身朝门口走,薛茗予便出声留她:“外头下了雨,天也黑了,你就留宿在这里,二楼拐角有一个客房,床单被罩都是新的放在柜子内,你自己换。”
躺在他们家客房的床上,萧媛觉得自己挺贱的,她就爱过一个男人,从小到大都听他的,崇拜他,敬佩他,仰望他,追随他。
哪怕她狠下心来说了老死不相往来,可他一出现,她萧媛就原形毕露,他说留宿,她就留下了,他胳膊擦伤,她就帮他擦药。
就连他问萧鼎山皮特能帮她多少的时候,她也故意弄掉书来给他解围,她知道萧鼎山绝对会说一个他望尘莫及的数字。
哪怕薛茗予那样的身价,她也没有勇气去想他会倾尽所有来得到她。
她在薛茗予的面前,总是把自己看的很低,很低。
想到这些,她整个人就懊恼十分,愤怒的将被子拉高,盖在自己的脸上。
门外,薛茗予端着一块蛋糕站着,手扶着门把手,正想推开,就听她里面窸窸窣窣的一顿动弹。
想来她也烦躁。
看了眼蛋糕,他抿了下唇角,转身回了厨房。
萧媛睡得很快,许是累了,纠结的没有一会儿,就沉沉睡了,可薛茗予却真真是睡不着了。
他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屋内没有开灯,偶尔外头的闪电会照亮下屋子,不然屋内一片漆黑。
黑的连他坐在那里,都不会轻易察觉。
也许他还是太慢了,十二年前,他手起刀落,做事痛痛快快,可十二年过后,他慢了许多。
岁月沉淀下来,他考虑的东西也有很多。
楼上发出动静的时候,他侧身看了过去,没一会儿,又没了声音。
他重新坐回来,喝了口水。
半夜的时候,萧媛做了噩梦,这辈子做的噩梦加起来都没有这个真实,萧鼎山威胁她,逼迫她,她必须离开薛茗予,而薛茗予也那样冷漠的说他要和未婚妻结婚了,因为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的脸在她面前交替出现,一个狰狞,一个冷漠。
她的心狠狠跳动,终于承受不住,弹坐起来。
窗外大雨淅沥,她整个人狠狠沉了下去,闭上眼睛用力的呼吸了下,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已经泪流满面。
坐了一会儿,她并没有缓解情绪,心里堵着难受,掀开被子很快就下了床,穿戴好,赤脚就下了楼。
听到声音,薛茗予已经回头。
可她心里有事情,又那样黑,压根没有注意,一步一步走的很轻盈,到了门口,她弯身将鞋子穿好,又回过头朝楼上看了两眼。
薛茗予眼看着她收回目光,推开门离开。
心狠狠一揪,随即跟着起身。
她没注意,也没听到,外头下了大雨,持续不断的雷鸣闪电,她好像不怕,甚至听不到声音。
太难受了。
再待下去,自己恐怕就会窒息。
身上很快就湿了,还没走出院子,她的手就被人一把拉住。
萧媛缩了缩身体,猛地回头,没看清来人,便用力的尖叫,薛茗予也并未撑伞,此时也已经湿透了。
用力一拉,将她拽到怀中,护着她的头,低声道:“这么晚了,又下着雨,跑出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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