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心悦


起初只是为了南江百姓强留她下来,现在却是为了自己。

“江某心悦陆姑娘。”

江齐言看着她,清风皓月的眉眼间是坦荡荡的华光,堪比这满城灯海。

他再说一遍,“江某心悦陆姑娘。陆姑娘能不能留在南江?”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心悦与期盼。

沈清棠怔怔看着他。

她早知他对自己有意,她是多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如何看不穿他对自己的心意。

只是这几月相处下来,她深知江齐言是怎样深沉内敛的一个人。

她原以为,他会将这些心意深藏在心里,永远不宣之于口,却不想他会在今日这样的场景里说出来。

沈清棠垂下眸,避开他灼灼目光,“对不住,我……”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江齐言却已然明白。

“我知道了。”

他扯着嘴角,兀自笑了笑,眉眼间的华光尽皆散去,“是我考虑不周,带给姑娘困扰了。陆姑娘莫要挂怀,这些话,便当我从未说过吧!”

江齐言转过身去,再看远处的喧嚣热闹,又是浑然不同的心境了。

他将心头那些无法言喻的萧索按下,找话问她,“姑娘从前,是和谁一同过年节呢?”

满街熙熙攘攘,都是家人携伴同游。

年节,是团圆的日子。

沈清棠敛着眸,轻声道:“和抚养我长大的祖母,还有家里的哥哥姐姐……”

承平侯府规矩多,裴老夫人规矩也大。这一日,小辈们都得来她面前说吉祥话,讨荷包,再陪着一同守岁。

屋子里燃着炭火,暖和的让人昏昏欲睡。

她会在吃完满满的一碗元宵后,撑不住困意,靠在裴子萋身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却是裴琮之眉眼清隽,笑意温和的看着她。

原是满屋子的人都出去放烟花爆竹了,她睡得熟,裴老夫人不忍叫醒,便留了他在这里陪着她。

闲来无事,裴琮之拿了本书卷在看。见她睡眼惺忪醒来,才搁下手里的书卷,端了杯最是清甜的白芍水给她。

“喝一口,解解乏。”

她借着他递过来的手小口小口的啜饮。

再抬头看他,眼里才算清明,“哥哥一直在这里吗?”

他颔首,揉了揉她因睡醒而微微有些凌乱的发。

正是子时,新旧交替的好时辰。

院子里燃了烟花,漫天绚烂纷纷扬扬落下,他的脸也斑驳在明灭光影里,微微弯了眉眼,“妹妹又长一岁了,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沈清棠忆起往事,低语喃喃,“原来要做到,也是这样的难。”

相隔千里的上京城,此时也是火树银花夜。

年前裴老夫人一去,承平侯府更是冷清。衔雪院还保留着从前的样子,裴琮之偶尔下值会过来,不点灯不熬烛,也不要人伺候。

等白日里他离开,蒹葭进去收拾,连床帐被褥都是齐整的。

他就坐在圈椅里,静静坐了一整夜。

蒹葭看在眼里,都是心惊胆颤的害怕。她知道,所有的平静无澜都不过是假象,只等着哪一日就轰然炸开,到时说不定是什么样的骇人光景。

年节亦是如此。

外头喧闹繁杂,承平侯府里却是一派寂静。

眼下裴老夫人不在,江婉勉强算是府里的掌事人。

她到底还是顾念着望安寺里那位的性命,裴琮之让她管着侯府,她就好生管着。

侯府里井井有条,家中若有客往来,她身为侯府主母,也收拾妥帖来正堂迎客。

只是夜里关上门来脸就落下。

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也紧闭着无沁斋的门,只过自己的日子。

西院更是不必说。

如今没了裴老夫人倚仗,裴景明更是仰着裴琮之鼻息过日子,哪里还敢生事,老老实实消停下来。

他也明白,如今裴琮之在朝堂如日中天,只要他听话,往后荣华富贵是少不了他的。

他只等着沈清棠被寻回来,一切就还是从前的样子。

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裴琮之散出去的人从北往南一点一点搜寻过去,她其实待过很多地方,留下过很多痕迹,却是虚虚实实,叫人琢磨不透。

直到大约三月前,沈清棠彻底失了踪迹。

就像一块小石子落进了大海里,杳无音讯。

“公子,还找吗?”

砚书将这些日子自家公子的阴沉不定看在眼里,他其实想不明白,沈清棠为何要逃。

做这承平侯府的当家夫人不好么?

非要出去颠沛流离,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裴琮之沉寂着一双眼,平静出声,“找!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她给我找出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长时间的毫无音讯已经渐渐消磨了他的戾气,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殚精竭虑的恨意。

他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逃。

既然如此,总要将人抓回来,问个分明。

裴琮之从未度过这样的年节。

无人陪他守岁,无人燃烟火爆竹,放孔明灯,自然也无人提着裙,满脸雀跃的跑到他面前,笑意盈盈看着他,甜甜道:“琮之哥哥,新春安康。”

他又去衔雪院。

今夜宫中宴请群臣,席上觥筹交错。他如今身居高位,自然多的是人阿谀奉承的来敬他。他推拒不过,也有心让自己大醉一场,不由多饮了几盏。

待回府来,已是醉意蹒跚。

砚书扶着他在榻上躺下。

屋子里甚至还燃着香,也是沈清棠从前惯爱点的。

衔雪院里什么都没动,他也不让人碰她的东西。仿佛这样,她就还在这里,从未离开。

执念渐深,便成了心魔。

砚书知道,只有沈清棠回来,自家公子这心魔才能解。

熄灯出去,夜静无声,床榻上的裴琮之却悄然睁开眼。

床榻上的被褥都似染着她身上的香,他们在这榻上颠鸾倒凤了多少回。

曾经情浓时,说的甜言蜜语,应的海誓山盟,原不过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虚情假意。

他闭着眼,将这萦萦绕绕的香气嗅在鼻尖。

再恍然睁开眼,眸子深处沉晦幽寂。

天涯海角,你打算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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