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仇敌


他随口“嗯”一声,问她,“妹妹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沈清棠抿了抿唇,接着道:“哥哥离开后,无沁斋叫了大夫来,说是伯母跪蒲团念佛时不慎叫碎瓷割伤了膝盖,听说还挺严重的。哥哥可去看过了?”

“没有。”

裴琮之坐去榻边,示意她到身边来。

温柔娇软的身子搂进怀里,他抱了个满怀,才垂眸问她,“妹妹到底想说什么?”

“哥哥和伯母的关系是不是不大好?”沈清棠小心翼翼的看他,“好像好几次哥哥从无沁斋出来,脸色都不好看。是因为望安寺住持的事吗?”

府里人都对江婉和裴煜的事讳莫若深,更别提望安寺里的事。

她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借着这机会,旁敲侧击的来问裴琮之。

他的眼里有一瞬间风雪俱灭的清寂,很快恢复如常,慢慢抚她如瀑的青丝,温声问她,“妹妹来府里时,是几岁?”

他分明知道。

沈清棠心有疑虑,仍是乖巧答,“五岁,和阿月一般大。”

那时裴煜已经离家,江婉深居无沁斋,裴子萋和裴琮之都养在裴老夫人膝下,所有都成了定局,不可更改。

“我被送到祖母膝下抚养,也是五岁。”

裴琮之声音温润,“我的母亲,因着我做错了一件事记恨于我,再不肯让我在无沁斋。”

沈清棠听了心里不由咋舌,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记恨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也好奇,“哥哥做错了什么事?”

他幽幽一叹,摇头笑,“很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沈清棠只以为又是同绣眼鸟一般的事,便也不再追问,只是话里不无唏嘘说,“我之前在无沁斋和江伯母相处过一段时日,其实接触的久了,才发现她也不同表面那般难以亲近。只是不善言辞,旁人看着她都觉得冷漠,也就越发远离她。”

“妹妹在帮她说话?”

沈清棠摇头,“我是替哥哥说话。解怨释结,琮之哥哥和她总归是母子,哪能一辈子如仇人一般,或许江伯母早已释怀当年的事,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她轻轻用指去勾他的手,“或许哥哥可以先服软,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呢?哥哥服下软这事说不定便就过去了。”

她格外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裴琮之看着她。

她的乌发很黑,脸却生得白,朱唇榴齿,眉眼如画的好看。在这样清幽幽的夜里,像画里走下来温言软语的娇俏美人。

当真是应了燕城那一声“仙子”。

他长长喟叹一声,去勾她圆润小巧的鼻尖,“妹妹这般维护体贴,可是那无沁斋里给了妹妹什么好处,要妹妹来为她说话?”

“哪有什么好处?”沈清棠嗔一声,将身子扭过去不看他,“我是真的为哥哥着想。哥哥不领情那便罢了,全当是我多管闲事了。”

“哪儿这么大的气性?”

裴琮之重新将她身子掰回来,含笑看她,“谁说你多管闲事了?好,我便依妹妹的,等过些时日我寻着机会再去无沁斋。若是能解开这桩旧事,到时我们的亲事也就不必祖母来操持,妹妹这未来新妇也可放下心了。”

沈清棠眉眼一蹙,顿时恼了,“哥哥又胡说,什么新妇,谁要做你新妇!”

是娇嗔害羞的恼。

她要起身离开,却叫裴琮之勾住腰,轻轻一带,又重新落进他怀里。

“妹妹走哪儿去?”

他将她往榻上压,是纠缠而上的苏合香,混着姑娘闺阁里的甜花香。

“不行。”她往后缩,摇头不肯,“丫鬟们都在外头候着呢,会听见的。”

“那妹妹小点声,不就听不见了?”

他要寻她甜腻腻的口脂吃,又埋首去她修长如玉的脖颈。

温热呼吸惹得她忍不住颤栗,一边躲一边娇笑,“别这样……怪痒的……”

她耐不住痒,连连求饶。

素白的柔荑将他软绵绵推开,沈清棠坐起来,拢了拢微散的髻发,脸色嗔怪。

“哥哥还是收敛些吧,这衔雪院里的丫鬟都眼睁睁看着呢,哥哥再这样我往后可没脸见她们了。”

发髻揉乱了,口脂也叫他吃没了,她坐去镜台前梳妆。

腰上是裴琮之恋恋不舍缠过来的手臂。

他看了半晌,一时又起了兴致,“我来替妹妹梳发。”

接过沈清棠递过来的玉梳,他捞一把她如瀑顺滑的青丝,慢慢梳下去。

“从前只看书里说,画眉梳发,是闺房情趣,却从未见过。”

他的父母,势同水火,自然也没有这样温情柔意的时候。

沈清棠回头看他,目露不解,“江伯母一开始便和裴伯父关系不好吗?”

裴琮之“嗯”一声,“自我出生前,两人便如同仇敌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垂着眸,若有所思。

外头都传当年江婉是下嫁,她执意要嫁承平侯裴煜,为此甚至牺牲进宫当娘娘的机会。

这样的情谊,按理说两人关系该当和顺才是。

裴琮之给她解惑,语气疏松平常,“她从未喜欢过我父亲。”

她从始至终心悦的都是望安寺里的那位。

其实当年的事也是冤孽官司。

江家的姑娘爱上了出家的和尚无生,却苦于被家族所困,不得不即将进宫为妃。

若是进了深宫,两人便是连相见也再无可能了。

她一时情急,来找裴煜,想要假借两人亲事先推了进宫一事,之后两人再和离。

她想得周全,和离在家的姑娘,可以装得心灰意冷,自请带发去山中修行,到时无生舍戒还俗来寻她。

两人私奔,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却没想到,裴煜也一直心悦于她。

他面上应允,等江婉当真嫁了过来,却又反悔,并且强行占有了她,使她有了裴琮之,再脱离不得承平侯府。

江婉伤心欲绝,自此恨透了裴煜。

“原是这样。”

沈清棠幽幽叹气,又抬着眸子来看他,“此前江伯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想不透,现在才算明白。”

裴琮之也看她,“什么话?”

“她说,我是这府里另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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