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殉国


嚣张跋扈的语调,一如从前。

沈清棠当即起身出去,果断决绝,半点不拖泥带水。

昭和立即慌了,“别……你别走……”

她嘟嘟囔囔,扭捏出声,来挽留沈清棠,“我不过是顽笑话罢了,你别记在心上。”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刚出闺阁的姑娘。

离开了父母亲人身边,远嫁到此处来,还处处叫人算计,实在担惊受怕得紧。

如今她能依赖的,只有沈清棠。

何其荒唐。

曾经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如今却是这般亲密。

之后的日子,昭和更是恨不能和她同食共寝。

沈清棠不胜其扰,蹙眉问她,“殿下这是做甚么?”

她冷眼看昭和搂着她臂弯的手。

依她们俩的关系,实在不该做出这等亲密的姿态来。

昭和却愈发将她手搂紧些,仰着头,有些卑微地祈求看她,“我害怕。”

她是当真害怕。

夜里入睡,总是能梦见苏嬷嬷和她皇兄阴瘆瘆的脸,叫嚣着要来取她的性命。

她睁开眼,满枕都是心酸害怕哭出来的泪。

白日里也不敢用膳。

那日掺有胡蔓藤的茶水叫她心有戚戚,无时无刻觉得有人要谋害她。

沈清棠无法,亲自拿了银针一一试毒给她看。

“没有毒,殿下可安心用膳了。”

昭和仍是摇头,拉着她的手要她一同坐下,“你和我一起吃。”

实在要死,她也得拉个垫背的,才算不枉此生。

她还会经常问沈清棠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问的最多的便是,“我会不会死啊?”

她马上就要和陈国太子成婚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七上八下的不知在担忧些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殿下何必庸人自扰。”

沈清棠将内务府送来的凤冠带去昭和头上,温声宽慰她,“如今我们已在陈国宫里,插翅也逃不出去,不如安下心来。今日,可是殿下与陈国太子的大婚。”

此事已定,不可更改。

沈清棠和着宫人一同送她出嫁。

只能送到宫道即止,会有陈国的轿辇来迎她。

昭和临走前紧紧拉着沈清棠的手,凤冠玉帘下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觉得她的手攥得极用力,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

她低声问沈清棠,“你说陈国和亲是狼子野心,想挑起两国争端。可是和亲不是好事吗?他要如何以好变坏呢?”

她想起了那盏要她性命掺有胡蔓藤的茶。

大梁要以她性命为由来攻打陈国。

那陈国呢?是不是也要以她的手行不义之事来借机对大梁生事?

昭和的心里从未如此的通透。

她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从来没有什么独善其身,她自踏上了这条远嫁来陈国的路,这就是个必死之局。

沈清棠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头一次与她说话这般温柔。

“殿下,去罢。”

昭和看着她洞悉一切的眼,慢慢松开手。

转过身,她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傲视一切的大梁公主。

她坐上红缎围的八抬轿辇,经过冗长的宫道,到达宣光殿。

这是太子大婚的宫殿。

两边銮仪卫驻守,文武百官皆在。

昭和在万众瞩目中下轿,缓缓走去。

她看见慕容值身着大婚的衮冕之服,在宣光殿前的九十九级玉石阶下侯着,这是她未来的夫君。

她今后的所有,都将与他息息相关,包括性命。

他们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同牵大喜红缎,一步步,缓缓走上九十九级玉石台阶。

玉阶之上,大殿之外,等着他们的,是陈国的天子。

太子与太子妃行卺礼,共敬天地。

最后是一盏酒呈到昭和面前,宫人在旁边低声提醒她,“太子妃,这盏酒,该敬陛下。”

昭和垂眸,看着酒盏里澄净的酒液。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盏搁了胡蔓藤的茶。

这一瞬间,昭和恍然。

慕容值要借她的手谋害陈国天子,然后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向大梁发难。

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几乎没有犹豫,昭和端过面前的酒盏,递去自己唇边,仰着头,一饮而尽。

这实在太过突然,两边的宫人都未反应过来。

倒是慕容值瞳孔骤然紧缩,他立即察觉出了昭和要做什么,大步上前,将喝了毒酒的昭和揽进怀里。

这是见血封喉的鸩酒。

昭和腹中瞬间天翻地覆的疼。

唇角也缓缓溢出血来,她仰着头,看慕容值不可置信的脸,轻笑一声,喃喃道:“我死了,你的如意算盘便落空了。”

她到底是大梁的公主。

如果注定要有一死,她只会心甘情愿为大梁而死,这是她身为大梁皇室,与身俱来的傲骨。

下一刻,一柄利刃从慕容值袖中滑出。

他借着去拉昭和的手,将利刃送进了她的腹中——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因毒酒而死。

她只能是心有旁人,不甘心嫁给太子,在这宣光殿前自尽身亡。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

谁也不知道那玉石台上发生了什么,只听得慕容值难掩惊惧的一声喊,“太子妃——”

怀里凤冠霞帔的女子,手捂着腹,从他怀里缓缓坠下,无力瘫倒在地。

众人的眼看得分明,她腰腹间,赫然插着一把利刃。

昭和缓缓闭上了眼。

梁国的昭和公主死了,死在她与陈国太子慕容值的大婚上。

陛下派人去查。

得出的真相,是她自己偷藏了匕首在袖中,早已准备好了以死殉情。而那杯本该献给天子的酒,也是她一时胆怯,喝下去用以壮胆而已。

慕容值禀告天子,眉眼里都是悔恨,“儿臣在梁国就曾听过些风言风语,说昭和公主她一直心系旁人,儿臣之前只以为不过流言罢了。未料竟是真的。”

他添油加醋,将从前昭和与燕城的旧事说出。

又蹙着眉叹,“儿臣实在没想过,她竟有这般主意,在大婚这日以死来殉情。”

陈国天子年迈昏庸,受不得丁点挑拨,当即愤然起身,“好个梁国。两国和亲,本是遵照祖训。他竟送来这样的公主,做出这等事来羞辱我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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