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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抱恙


裴琮之挽袖,亲自给她布菜。

这样的繁琐小事,他做起来也极为顺手,不疾不徐的清矜贵气。

他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偏执的时候暴戾恣睢,平静下来又如春风细雨一般和煦,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来,几乎要陷进他的温柔乡里。

只沈清棠半点不会陷进去。

她万分清醒,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表象而已,他内里,还是那样偏执暴戾的性子。

无人不怕他。

蒹葭白露最是怕他。

虽然嘴里说着“大人不曾为难过我们”,但是回回见着他,胆怯和害怕还是从眼里跑出来。

落月也怕他。

但凡他来,总是偷偷躲着。躲不过的,就缩在角落里抿着嘴,不敢说话。

就连沈清棠,她也怕。

她看着这双骨节分明,修长如玉,为她妥帖布菜的手。

有没有哪个时候,也曾死死攥着她的手,紧紧扼住她的下颌,叫她半点不能妄动。

逃不得。

用完膳,两人沿着游廊慢慢走回归崖院。

此情此景,佳人在侧,裴琮之也会想起从前,“这条路,妹妹自小走过多少回?”

这也是衔雪院往归崖院的必经之路。

春日送各色花样做的点心果子。

夏日跟着裴绫身后端乌梅茶饮。

秋日在园子里和裴子萋放纸鸢,纸鸢脱了线,悠悠荡荡落进归崖院。

裴子萋刚挨的训,不敢去捡,撺掇沈清棠去。

她也不敢惊扰了哥哥读书,想着蹑手蹑脚将纸鸢捡回去,却叫廊檐底下的少年抓了个正正着。

“琮之哥哥……”

她犯了错一般,低着头,声若蚊蝇唤他。

少年年纪不大,神色却已如大人沉稳,淡淡“嗯”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语调。

她愈发不敢抬头,胆战心惊的攥着手里的纸鸢。

好久才听他如击玉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快些出去放吧,晚些日头就下山了。”

她这才欢喜拿着纸鸢跑出去,翩跹的鹅黄裙摆从月洞门前一晃而过。

还有冬日。

她年纪最小,也最是畏寒,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围着银狐毛斗篷的兜帽下就只露出一张粉糯好看的脸来,见谁都笑盈盈。

捧着鎏银手炉的手藏在毛茸茸的袖筒里,从游廊头一直跑到廊尾,看见自家的两个哥哥遥遥走来,连忙福身行礼。

人又小,裹得又严实,显得格外笨拙可爱。

那只藏在袖筒里的手,如今正被他握在手里。

小姑娘已经长大,眉眼间没了那些可爱的粉糯,剩下的是满满的疏离冷淡。

听着他这些慢慢回忆的话,也没有波澜。

只有被他抱去榻上,亲吻抚摸,那眼角才能染上情欲的红,不再那般死气沉沉。

这样望不到头的日子,日复一日过下去……

偶尔,承平侯府里也会有客来。

是林云霜。

此前沈清棠邀她过府来,她记在心里,回去迟疑犹豫了好些日子,才递拜帖来。

裴琮之虽禁了沈清棠的足,却没有禁止她见客。

只是不在归崖院,去先前挂了纱帘的园中凉亭。

帘子半撩起来,可以遥望湖面。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沈清棠起了兴致,亲自撩袖来泡茶,笑盈盈的脸,“难为林姑娘还惦着我,门房来传,我起初还当他们是唬我的。”

林云霜脸色讪讪,“贸然过来,叨扰裴夫人了。”

“不叨扰。”

沈清棠将泡好的茶递到她面前,“我在府里正是无聊得紧呢,林姑娘能来看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说话时,撩起的一截衣袖还未放下来,隐约可见腕上一点浅红的痕,是昨夜郎君放纵留下的印记,隐隐瑟瑟,有些旖旎。

林云霜窥见,连忙挪开眼。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敢看。

心里也说不出的酸涩,面前人是自己心上人的妻。

她本不该来的。

敛下眸去,抿一口茶,随意找了个话头,“前几日沐阳郡主的生辰宴,怎么没见裴夫人去?”

高官显贵之间,都有往来走动。

这样的生辰宴,正是权贵亲眷之间的攀交宴。

她是承平侯府的夫人,请帖自然也递了过来。只是却叫裴琮之半路截下,以身子不适之名推了回去,只让人送了贺礼过去。

他不许她出府,自然也不让她去赴宴。

沈清棠神色如常,微微笑道:“不巧那几日头疼,身子也不利索,这才没能过去。劳林姑娘惦记。”

她脸色的确不大好,连日里的闷在屋里不见天日,神色也是寂寂的。

林云霜不免问上一嘴,“裴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怎么脸色看着不大好?”

“没有。”

沈清棠淡淡一笑,“不过是这日子往热里走,总觉得困,不免有些烦闷。”

林云霜也是好心,提议道:“下月十五,澄湖上有诗会,听说是极热闹的。好些世家贵女都游湖去瞧,届时还可以看荷花采莲子,裴夫人不如与我同去?”

沈清棠笑了笑,并未直接应下,岔开话头将此事略了过去。

夜里裴琮之知晓林云霜来访,有些诧异,挽袖的手微微顿了顿,“她们两个,何时这样好了?”

他问的是白露。

白露却是摇摇头,“奴婢也不知。”

岂止是不知,她也觉得诧异。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满上京城谁不知道太傅府的六姑娘一颗芳心都系在裴琮之身上了。

若是旁人,这般觊觎自己的夫君,撵都撵不及。

沈清棠倒好,巴巴还叫人往府里来。

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夫人在这府里实在无趣得紧,如今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夫人瞧着也开心些。”

沈清棠已经很久不见生人了。

从前她还肯出来走走,后来是刻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糟践,眼瞅着人就这么消沉下去。

丫鬟婆子轮着番劝也无用,只有裴琮之在府里时,能强势将她拉出来转转园子。

但那也是极少时候,大多时辰她都是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一看便是一整日。

这般生熬着,很快身子便出了问题。

这日晨起,沈清棠甫一从榻上起身就觉头昏沉得紧。

蒹葭看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忧,“夫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我去找个大夫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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