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羊毛人》中部《我叫小老》
“扁头”的结子原来在这里,这家伙,对他好,记不起三分;有点仇,隔着代都门清,好在他明子里搞、不来阴的。
“扁头”扭头还要去大队部后门,看到大队干部高高兴兴地领着知青出门,他们一路看一路说,仿佛陪领导来洲上视察。
后来,“扁头”和小椒在我面前提过一次女青知。小椒说她们也不怎么漂亮。我说,她们干净。“扁头”同意了我的看法,并马上对小椒说“你日后要再邋遢老子不娶你”。“扁头”什么时候敢在小椒面前开始称“老子”,我认为就是这次。
再后来,我梦过一次那个“马脸”的女知青。想不到,一年后,我们老鸦洲真的来了一位女知青,用“扁头”的话说,闻敏比“马脸”好看一万倍都不止。我将闻敏说成是飞到老鸦洲的一只凤凰,“扁头”拍着我的肩膀说好,拍得我好半天斜着膀子做事。其实,“扁头”对闻敏有个登峰造极的比喻,我相信读过再多书的人也想不出来……
闻敏到洲上的第二天,便夹着课本进心洲小学当了老师。当然,她比“马脸”她们强哟,“马脸”她们是知识青年中的学生,是完完全全来接受我们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而闻敏拿着教鞭实实在在地在教育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弟。
“扁头”不关心谁在教育谁、谁又在接受谁的教育,他只关心闻敏,严格上讲是关心闻敏的身体……这些他都来告诉我了,我说你这么做对得起小椒么?他嘬着满嘴的口水对我说:“早晓得还有骨头等着,我吃屎做什么呢?”“扁头”把自己比方成狗。他在老鸦洲有啃骨头的命么?我想问,看他那疯了的样子,卡在喉咙里替他也替小椒担心。
“扁头”很快偷看到了闻敏的洗澡——他对我说了,可能没有对任何人再说过,也不能对别人说,这是个耍流氓的事——而我想去看闻敏,更多的是想证明“扁头”对闻敏的赞美,我不相信世上还真有或真有还来到我们洲上的比仙女还漂亮的女子。
我是最适合在夜晚上看人的,好几个晚上我路过住在上洲村生产队队屋的闻敏,看到有灯亮着,可能是批改作业,也可能是在打毛线,但只要趴到门缝里,是能看个大概的,可我没有,我怕吓着她了。
我在夜里,吓过人。那还是跛子伯死去不久,我带着恨在夜里寻找那个偷牛粪的贼。有位上江搞大船的,到下洲村会相好的喝着大酒回船上时,遇到了我,吓得他当场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差点掉了老命。后来,他再也不敢下船了,说洲上有白鬼。
我在白天想看个人很难,我要等人,更要等天。
人的情况,我从“扁头”和小椒那里七里加八拐的知道了闻敏的大概。有次还拽着“拉瓜”想问问什么,忘了,可那小子一个劲地说队屋里的香。其实,这事我早晓得了:闻敏来后不几天,洲上有人你咬着我耳朵传开来她是个香女,住进来前老鼠屎成堆的队屋才两天满院子生香,蜜蜂、蝴蝶、蜻蜓还有小咬跟骚牯发情似的往队屋里赶,还有“扁头”“拉瓜”他们天一擦黑便在队屋院墙外转悠,说是闻香。很快答案被“扁头”解了出来:闻敏每晚睡前一洗,都会用一种从上海带来的香皂,之后她将洗了香皂的水招着洒到院子里的土地上……“扁头”知道后不跟很多人讲,小椒知道后也学会了。很快“犁别耳”老婆也人五人六地做,“犁别耳”跳起骂:“还嫌老子家不够骚呢,你个洗屄的水不去浇菜,还能洒出观音圣水来呀!”
天的情况,天说了算。终于秋风在扫到洲上时,天阴了起来,下午我瞅着伢子们要下学的时候,向队长请假。记得那天是打黄豆,六人一组在操场上打连枷,有男有女。我说我身上痒,只要半天工分,那半天工分让余下的五个人平摊,都没有意见。我快快地跑回家,从灶台的顶罐里舀了两葫芦瓢温水全身抹了抹——我的汗有腥味,怕薰着闻敏,从这天开始我只喊她闻老师——换上一件二八月天的蓝竹布褂子,领口和袖头已磨烂,可它是我最好的衣服。裤子没有换,用湿抹布抽了抽灰。鞋是打着补丁的胶鞋,有双布鞋好是好的,却大了,走路一拖一拖的,算了,没有换。出门时,心“扑”地一下,慌忙转回家,好比去偷东西还没有偷被人看见了,钻进灶屋拿了只篮子,“对了,我去菜园搞菜。她又不晓得我家菜园门朝哪里开?”
我出了门,盯着学校方向走。那也是我上过几天学的学校,更是我小时多次在路上等“扁头”和小椒的学校,当然几乎也都能看到“大卵子”他们。当时,我还想到了“大卵子”,想他在二炮部队的样子,他是个大个子往炮筒里塞炮弹一定是个好手,可惜当了塞炮弹的兵,军装袖子一定磨成破的——洲上人都这么说。后来的后来,“大卵子”回来,大伙才知道,二炮不是炮兵是打火箭的战略导弹部队。没有人笑话我们,那年代没有知识是普通现象。我先是快快地走,等看到有伢子像从牢里放出来一样疯跑时,便放慢了脚步。我晓得,学校有两个老师,一个是下洲村的老教师,六十多岁了,驼着背,他语文数学什么都教,把书教得摇头晃脑的,他放学了从后门沿外江回家,是近路;一个就是闻敏,现在专教语文,伢子们讲闻敏教书跟唱歌一样好听,而她还真教伢们唱歌了,有个伢子学唱道:“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怪得人疼的……
我一抬头,一个大格子影子站在我面前,接着就是一阵香,没有再看,晓得是闻敏。“闻老师下学了?”我学着村里大人的样子在问候她。
“是的!”闻敏轻轻地说,“你是赵亮堂吧?赵永强对我说的。”
我不管“扁头”是把我当着朋友介绍,还是当着“小老”的笑话讲,我还是感激“扁头”,因为他让闻敏记住了洲上有个赵亮堂。
我这才睁大眼,看见闻敏把头发一根不剩地朝后梳着并一把紧紧地扎着,天啦!这是一张多么精致的脸——是的,我想了几天几夜才想起“精致”这个词,我恨我书读少了——鼻子是鼻子眼是眼,长的是长的样子,不大不小;放的是放的位置,不偏不倚。那额头亮得照进人,却没有一根光刺,发际跟刀切的一样齐整。一对耳朵分在两边,照应着脸。嘴,更是无法形容,始终在笑着,仿佛全世界的美好都在那里。还有颈脖,跟水里生水里养的一般……对了,这一切都生长在一种柔软的白净中,远比“马脸”她们干净,而且还多了十分的整齐。红底黑格子褂子长短有数、宽窄得度,那叫一个得体,衬得人啦要条子有条子、要段子有段,真不像小椒什么时候都把个奶奶捆得紧紧要炸似的——人比人气死人!我来不及再看她穿什么裤子和鞋了,她说:“我回去给学生改作业了!有空和赵永强他们一起到队屋里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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