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羊毛人》下部《他的姓名赵亮堂》
好一段时日,赵亮堂就是这样在罗文山对面坐着看他做小瓦度过的,他已经将罗文山做小瓦的点点滴滴记在心里,不是一遍、十遍,而是百遍、千遍,甚至万遍。有一次,他碰到叶怀庭时说“有模子,我也能做小瓦了”,叶怀庭答应春节回家请黄山的木工师傅给他做两副小瓦模子。
“一副十块?我给十五,多的是路费。”赵亮堂很高兴。“我还挣你的路费?”叶怀庭轻轻地拍着脸,笑着一脸的黑在说,“讲出去,还要这个么? ”天已经开始冷了,中间赵亮堂回老鸦洲一趟,进家看到鸡猪跟他在家一样活蹦乱跳,心里猛地暖起来。趁鸡不备,抓到了一只三四斤的老母鸡,杀了,送到邹小椒家,吴红英哪好意思吃呢?“小娘,这是给我叔吃的,你不要,还让我怎么叫你管家?”赵亮堂故意生起气来,“没有你,别讲吃鸡了,连鸡屎都没有。”吴红英见鸡杀了也活不起来,勉强收下了,转身到瓦团里摸了十个咸鸭蛋,“你等会儿,我煮好,你带上。给她两个,余下的你吃。窑上的活不轻,做下来就做,做不下来就回,现在田地到户了,咋不比大集体好过多了?”赵亮堂带着还烫手的十个咸鸭蛋回到砖瓦厂,他给了邹小椒八个,余下两个想着给怎么给罗文山。他没有吃,可他也很快知道邹小椒也没有吃,她基本每天中午三刀四块地将咸鸭蛋切好,有人无人都大大方方地放到王立德的碗头上。应该是赵亮堂回来的第二天下午,他一如既往地来到瓦棚里切泥墩,看罗文山做小瓦。在罗文山毫不停歇地做完两块泥墩,直起身子喝口茶的当空,赵亮堂说:“罗师傅歇歇啊?!”罗文山的头埋在茶缸里抽水。“我昨天下午回家,煮几个咸鸭蛋,带两个给师傅尝尝。”赵亮堂说完,从兜里取出咸鸭蛋,放在罗文山搁茶缸的位置上。罗文山朝两只泛着青色,应该还带着淡淡咸香的鸭蛋扫了一眼,迅速将茶缸从右手换了左手,腾出来的右手直接抓起两只鸭蛋,猛地朝后一扔,“让我吃得好死去啊?!”他的脸长出了一层白毫,一点不比赵亮堂的差。“对不起!罗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赵亮堂猛然想起来老鸦洲老人死时倒头饭上的两个蛋。“那就骂我是畜生呗!”罗文山跺着脚拎起了才做好的一个瓦坯,这也是他很少这么快与人接的话。“罗师傅,我敬重您还来不及,怎么会骂您呢?你又是长辈,有这个心都会雷打头。”赵亮堂也有点急了。罗文山自顾做事了,再也没有理会赵亮堂。赵亮堂哪知晓罗文山老家皖城从来不用两个蛋待客——人的卵蛋也是两个——如此这般,是在骂人。这是叶怀庭后来笑着告诉赵亮堂的,他恍然大悟,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赵亮堂可惜是很可惜罗文山扔掉的两个咸鸭蛋——吴红英盐鸭蛋在老鸦洲是出了名的,她不仅自己盐着吃,更多的是买回鸭蛋盐好到洲上的集市卖,每次都一抢而空,还有秋浦城的人慕名而来。她的鸭蛋是用头年的雪水盐的,凉性又生油——他很快放下此事,照旧送瓦泥、切泥墩、看做瓦。罗文山照旧做他的小瓦,俩人有时好几天不吱一声。事情出得如秋浦河水涨降一样,那么自然,还有些天然。那天上午,赵亮堂在切完第三个五块泥墩后,罗文山仿佛与上次翻版似地做完并放好一个瓦坯,回来再正常不过地将瓦模支撑好,就在拿钢丝线去拉泥条时,突然站起来,嘴里嘀咕道:“肚子还痛呢?”他站起来往厂里厕所方向去,大概快出棚了,又转回身对赵亮堂说,“你想试试就试试吧?”像问也像是同意。“罗师傅,您不舒服啊?!”赵亮堂慌忙站起来,“你不教,我哪会?”“你看了一个多月了,”罗文山若无其事地说,“不下手做,哪会呢?”赵亮堂以为罗文山觉得不应该扔掉那两个咸鸭蛋,才好心让他下手试试做小瓦。赵亮堂看着罗文山的背影坚定地走出瓦棚,他才小心地坐到带着罗文山带有体温的凳上,他没有急于下手去做,而是从心里认认真真地默了一遍罗文山做小瓦的全过程,真正觉得心里有数了,才开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严格从心里到手上按照罗文山的手法来做。从泥墩上拉泥条,拉得很均;将泥条围到瓦模上,围得头尾正合缝;竹片沾水光坯子,光得有板有眼;最后,绳锯子拉模上的余泥,也拉得顺溜细滑……赵亮堂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头一遭上手做小瓦如此顺当,心中难免有些窃喜。他完全可以等着罗文山上厕所回来,认可了他这个坯子,再去安放也不迟。事实,他也朝棚外看了看,不见罗文山,于是想着先放下坯子,争取再做一个。赵亮堂伸手去拎模子里的绷子时,其实没有用力,“咔嚓”一声响,“啊!”赵亮堂吓得一跳。绷子反过来折断了,随之模子板跟没了骨头一样皮软下来,才做好的瓦筒坯子“吧嗒”掉在做瓦的方台上,回到了一块泥上,很丑。赵亮堂生出一身汗。罗文山跑进来看都没有看,又跑出去,对着厂部歇斯底里大喊:“厂长,不好啦!不好啦!你们快来看吧!”他的这声尖叫穿透到砖瓦厂的各角落,连正在剁咸白菜的邹小椒都听得真真的。哪个都以为“死人了”!王立德、邹小椒、叶怀庭、两位做砖的钱师傅,还有装卸窑的短工,甚至买砖瓦的客户,十多人都跑向瓦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立德最先跑进来。“他把瓦模子搞坏了!”罗文山指着赵亮堂,令谁都不可理解的是,他竟然哭了起来,“小瓦做不成了!小瓦做不成了!!”“我操!”王立德的劲比瓦模绷子断得还彻底,“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吓得魂都飞了。”“小瓦做不成了,还不是大事?”罗文山再次尖叫起来。赵亮堂生出一身汗。罗文山跑进来看都没有看,又跑出去,对着厂部歇斯底里大喊:“厂长,不好啦!不好啦!你们快来看吧!”他的这声尖叫穿透到砖瓦厂的各角落,连正在剁咸白菜的邹小椒都听得真真的。哪个都以为“死人了”!王立德、邹小椒、叶怀庭、两位做砖的钱师傅,还有装卸窑的短工,甚至买砖瓦的客户,十多人都跑向瓦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立德最先跑进来。“他把瓦模子搞坏了!”罗文山指着赵亮堂,令谁都不可理解的是,他竟然哭了起来,“小瓦做不成了!小瓦做不成了!!”“我操!”王立德的劲比瓦模绷子断得还彻底,“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吓得魂都飞了。”
邹小椒听明白后,来到赵亮堂面前,质问道:“你踩你的泥,干什么要碰罗师傅的瓦模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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