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瞭望台的早晨
不知道为什么,苏望脑子里总是会出现孙雨朦,还有她临别时的那句话:“如果你因为这篇报道受了不公正的对待,打电话告诉我!”
一阵闹钟响起,他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一看,微信群里已经自动报过平安。
而老耿则赶紧按下闹钟,颠儿颠儿地出门,爬上二楼去瞭望观察。
苏望没来由的一阵难过:“老耿这是怕再背处分,不放心啊……”
平淡的日子过得很慢,也很无聊,因为内心隐隐有一种背叛和出卖老耿的愧疚感,苏望整整两天都魂不守舍没敢正眼瞧他。
好在场部那边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无论是董绍斌还是曹庆余,都似乎和将军岭没什么交集了。
苏望悬着的心落下了肚,开始下决心戒了手机游戏,拿起复习资料重新备考司法考试。
司考号称天下第一难,光考试大纲就列了14科,三百多万字的教材,全国通过率才10%,就算是他这样的学霸,真丢下一年也没把握能考过。
然而又过了两天,一个看似无关的消息,却给了苏望一击“暴击”。
林场突然下通知,要给全体员工体检。
按照惯例,场部每年会组织两次体检,但这从来都只是正式在编职工的福利,守林子的临时工们从来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如今得知能免费查体,各工队的护林员都很开心,觉得这是好事,纷纷排班轮岗,不辞辛苦地去了二十公里外的安平市人民医院。
老耿磨蹭到最后一天才去,他不想去,总是对催促他的牛东生说:“岁数大了,小毛病一堆,自个儿有数!”
牛东生到底是和老耿搭档了十多年的,知道他脾气倔但心肠好,于是拉长了嗓音道:“老哥哥哎,上头说了,一个都不能少!你忍心让我挨批评?”
老耿挨到最后一天,赶上自己休班才下山,临走前一天,他悄悄出门打电话,叮嘱来替班的牛东生:“明天上山的时候割一刀肉,再带10斤大米,我回头给你钱!”
牛东生电话里就没好气:“别别,这钱让苏望出,我跟你搭伙十几年,就没见你吃过米饭!”
老耿捂着手机小声笑了笑:“也没几个钱嘛,再说了,当初你在山上,不也是顿顿吃我的?”
“哎哟,秋后算账了这是?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收你钱了,行了,这事儿包我身上,你赶紧给我查体去!”
因为要空腹体检,老耿天不亮就起床,给苏望做了早饭闷在锅里,又检查了一通菜园子才下山。
牛东生等在山脚下,用面包车送他去场部赶公交车,然后才回来上山接班。
苏望老早就听到动静醒了,等到老耿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翻身爬了起来。
书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别乱跑,锅里有饭,壶里有热水,炉子里压了柴不用管,牛东生一会儿就到。”
字迹很潦草,像是小学生写的,苏望歪嘴笑了笑:“这个老耿,有时看他捧着个旧笔记本在太阳下写字,还以为有多大学问……”
草草吃了早饭,苏望出门伸了伸懒腰。
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红彤彤的不耀眼,霞光喷洒在云层上,金灿灿的,暖洋洋的。
早起的松鼠在林子里转来转去,搜集着过冬粮食。
一只啄木鸟“笃笃笃”地凿着树干,声音传出很远。两只灰喜鹊叽叽喳喳地叫醒森林。
苏望深深地吸了口气,山里的空气味道清香,伴着沁入心脾的凉意,让整个胸廓起伏舒展。
他一瘸一拐地爬上瞭望台的二楼,拿起望远镜眺望安平市区。
林立的高楼掩藏在晨曦薄雾下,有一种安详和宁静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炊烟袅袅,也看不清城市的繁华,只知道城市已然苏醒,有些房间还亮着灯。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隐约看见小黑点一样的汽车在奔波,渐渐连成一条模糊的线。
视线渐渐往回收,一条蜿蜒的县道公路从市区延伸出来,跨过了两条河,又钻过了一条铁路线,在两侧的乡镇门头房的“拱卫”中,逐渐延伸到驼山森林公园里。
视线里,一辆硬币大小的银灰色面包车,在空旷的县道上飞驰。
苏望觉得那是牛东生的车,车里坐着正赶往人民医院体检的老耿。
可很快他又笑了,这时候老耿应该是坐第一班城乡公交才对……
楼下传来“叮铃铃铃铃”的闹钟声,那个老旧的发条闹钟响了,大概是老耿走之前忘记关掉的。
苏望知道,微信群里已经自动打卡,可他还是四下里观望了一下,确认安全。
回到楼下,外间屋四壁贴着报纸和旧年画。
入眼是居中一根烟囱直通房顶,下面的生铁炉灶里闪着红光,把房间烤得暖烘烘。墩在上面的烧水壶已经熏得乌漆嘛黑,壶嘴有热腾腾的水汽袅袅升腾。
炉子右边是个齐腰高的水瓮,左边堆着柴禾,都是砍成尺许长的枯枝树杈,码放齐整得让人匪夷所思
再往里去是一个老旧的木架玻璃橱子和一个白色铁皮柜子。
木架橱子里放着碗筷餐具、油盐酱醋、炒锅水盆之类,都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角落里还搁着两块蓝边粗瓷碎片,苏望隐约记得老耿说过,那是老场长用了三十多年的碗,给自己喂姜糖水的时候打碎了……
白色铁皮柜子从外观上看就像是一个小号的冰箱,里面摆放的是一小袋大米、一摞煎饼、几包腐竹、粉皮粉条之类的食品。
老耿说过,这柜子原本是通信公司搬上来装基站设备的,前年更新设备又抬上来个新的,旧的被他们废物利用了。
正对门的北墙上有一方矮桌,摆着一套茶壶茶碗和三个暖瓶,再加上两个马扎和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木凳,这屋里再没别的家什了。
里屋更简单,两张床一横一竖,墙角一个木桌上摆着个旧电视,常年只有三个台,平时也没人看。
“太安静了……”
苏望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拿起书翻了两页,全然看不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独处将军岭,只觉得自己好像要干点什么才能安顿心神,可他又不知道要干点啥。
在屋里晃了两圈,给炉子里添了根新柴,他又走了出去。
将军岭是一个山头,东墙角插着一排葱,一套石桌石椅上落满了霜。南边的小菜园子是老耿的宝贝疙瘩。
矮篱笆墙围了十来个平方,半幅地上铺着草苫子,不知道底下种了什么。另外半幅种的大白菜,最外层的叶子已经蔫儿了,里面的菜心却是湛清碧绿的。
西边是厕所和通信铁塔,高低错落地安放了一些铁盒子,下面的白色柜子常年挂锁。
至于北边就是一面超过60度的陡坡了,南坡着火的那天晚上,苏望慌不择路,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现在看看还真是命大……
牛东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爷们儿,腿脚好些了?”
苏望尴尬笑了笑:“哎呀,牛队长来了啊,快屋里坐!我好多啦……”
他想起昨天打电话时的张狂,有点不好意思。
牛东生浑不在意,刚爬山上来浑身热气腾腾的。
一进屋就把棉服脱了丢在炕上,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马扎上,翻出老耿的茶叶罐,捏了一撮老干烘丢进茶壶泡上,这才一拍大腿:“哎呀,坏了……”
“咋啦?”
“老耿交代的大米和肉,我忘了带来了!”
“啊?不碍事不碍事,我看柜子里还有吃的。”
“那就好,反正再过三天老耿就回来了,他肯定忘不了带吃的,咱爷们儿挺一挺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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