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路线规划
林奕对上言柯的视线，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从未有过的情绪，他清楚言柯这个问题不仅是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小言，如果上天还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依旧会走上相同的路。”
如果说选择这条路是延续父亲的梦想，那么坚持这条路是为了他自己，他热爱这份职业，且永远忠于自己的岗位。
林奕早已经明白心中所想，所以前路不管有再大的坎坷和障碍，都不能改变他的初心。
“那么你呢？你会怎么选择？”他将问题重新抛给提问的人。
“我还能怎么选择？”言柯无所谓地耸耸肩，眼里皆是随意，“当然是与现在无二，就像你说的，我现在都已经在路中央了，要是再回头，那岂不是要亏死？”
他假装不在意的站起身，然后使劲儿伸了个懒腰，“明天我们商量一下线路更改的事，别让工程停工太久。”
“好。”林奕抬起目光，貌似看到了某人的别扭。
晚间的村子，比白天安静了许多，家家户户亮着的灯盏，很像被放到天空中的孔明灯，都是暖调的黄昏色。
如果这个季节搁在夏天，可能真的如诗中说的那样，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可惜现在的时节入了冬，屋内的人家不会到树荫下乘凉，溪上也无蛙叫。
林奕坐在书桌前，透着半开的窗户，看到别户人家烟囱上飘来的炊烟，应该是晚回来的孩子在帮着烧火。
没过多久，他听到旁边传来了开门声，探头张望时，看到言柯靠站在屋檐下，默然的抽起香烟。
林奕微微蹙眉，继而起身从房间出去，那人看到自己时，目光也跟着一愣，“还没睡？”
“嗯。”林奕回答道，走到他旁边停下，“这么晚还出来抽烟，睡不着？”
“也不是。”言柯弹了弹烟灰，目光往下落了几分，“我刚才......跟家里打了个电话，其实挺意外的，我爸妈平时这个点都睡了，今天竟然没。”
“说白了就是等我这通电话，偏偏我这通电话晚的很。”言柯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一下，不禁露出一阵苦笑。
林奕听着言柯有些不搭调的话，一时间不清楚对方想要表达些什么，不过他始终就静静的等着，也不开口，彷佛就是一个称职的聆听者。
言柯长叹口气，抽掉最后一口香烟，“今下午跟你说了那么多，我其实觉得自己挺不负责的，家里两位老的，平常也没个人照顾。”
“......”
“以前不是被催婚就被劝换工作，我就想着把自己的想法给父母说清楚，也想让他们心里有个底，这是不是太自私了？”言柯看向林奕，眼底有一瞬间的迷茫。
林奕听到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他们怎么说？”
“他们啊——”言柯唇角勾出笑意，身子慵懒的靠在瓦灰色的墙面上，想到电话里慢条斯理的声音，那是出乎预料的回答。
他笑着扬起脑袋，瞳孔上面蒙上一层浅薄的水雾，“他们说，让我别有压力，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支持，明明以前还想让我辞职来着，却突然变了卦......”
林奕安静的听着，并没有从言柯的口吻中听出办法的，那手中的烟头星火明灭，使得漆黑的夜晚多了点光，却寂静的更甚。
初冬的夜晚没有暖意，树梢的叶子凋零的所剩无几，除了耳畔刮来的风，便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林奕往前走了几步，脚尖前面就是空地，他堪堪停在那个位置，双手插进裤兜里，站了许久。
“他们支持你是件好事，别辜负期望。”他的声音很轻，就像燕尾滑过湖水，稍纵即逝的痕迹也能留下涟漪。
言柯以为他的回答可能是矫情之类的，却不想只是平淡的一句——别辜负期望。
“家人永远是最亲、最懂你的人，以前的反对不过是舍不得你受苦罢了，现在他们松了口，是因为知道你选择的路不会变，以后的路是好是坏都要学会接受。”林奕说话时，口中冒出白雾，笼罩成一团在空气中盘缩，继而消散不见。
言柯低下头，唇边的笑泛着无奈，“谁说不是呢。”
屋檐下的身影一前一后的站着，彼此不再搭话，长夜尽头，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天上的月亮好奇的从云朵里探出头，半个月牙状的身影洒下银光，把树木萧瑟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把屋檐下的人影拉长。
不知是谁不小心打了个盹，万物都染上了睡意，晚风走时吹开了云雾，明朗的夜空落在地面上，才发现院落中两道身影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光秃秃的树丫。
东方泛起鱼肚白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情，晨曦的暖意驱走了晚间残余的清冷，人们从打哈欠声中醒来，费力的伸起懒腰。
李二狗家的斑点没有预兆的吵闹起来，惊扰了贪睡的主人，后果就是被拴在门口的老树上，只能绕树转圈。
路过的钱大婶看到趴在地上的斑点，佝偻的身子又弯了些，苍老的声音带上笑意，“你这是又不听话了。”
斑点呜咽一声，沮丧的垂下脑袋，钱大婶笑着弯起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不听话就该栓一栓，等吃早饭的时候，李二狗就会来给你解开。”
说完，钱大婶慢慢晃悠着步子往前走，小孩从她身旁跑过去的时候，她就会招手叫喊——跑慢点，当心摔着了。
小孩子一溜烟就没了身影，哪里还听得到老太太说的话，但她似乎乐此不疲一般。
经过林奕的院子时，钱大婶停下脚步，扭头张望了眼，老年人的视力差，她必须要眯起眼才能看清里面的人影。
“林处，又要去工作了？”老太太的音量提高了些，言语里洋溢着热情。
林奕听到动静，扣扣子的动作停住，看到又跟往常一样在锻炼的钱大婶，走到对方面前，“工地有点事要处理，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了，你工作的事情重要，我再转一圈，就回家吃饭了。”钱大婶摆了摆手，走了两步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步子。
“我听村长说你喜欢喝茶，改天我给你送点吧，自家炒的，香得很。”
“这太麻烦了。”林奕客气的说道，村里人有采茶的习惯他一直都知晓，不过采茶过程繁琐，茶叶采摘的叶片也十分讲究，必须要顶尖上的两叶一尖，几道工艺下来，一篓筐的茶叶才能浓缩成一包。
钱大婶见林奕如此客气，连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家里人不爱喝自家的茶叶，放着也是浪费。”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林奕不再拒绝，说来他也很久没有品尝过山茶的滋味，那种自然烘焙的气味，放在滚烫的热水里再次发酵，茶叶的清新便会扑面而来。
钱大婶弯起眉眼，眼睛就快要成一条缝了，“我明早给你带过来，不好喝可别告诉我。”
“好。”林奕温和的点点头，阳光洒在院门上面，他不禁抬手挡住有些晃眼的光，迎着对方离去的身影。
旭日初升的清晨，钱大婶慢悠的步子，让时间都忍不住放慢脚步。
林奕不由想到晚年的自己是否也是如此，春日就在小路旁闲逛，夏日就在树荫下乘凉，秋天就需要买些瓜果，跟子女们一起分享，至于冬季，可能会瑟缩在炉火边，听着众人絮絮叨叨。
这样的晚年生活，似乎也不错，妻子作陪，儿女成双，数不清的话题，让热闹无处可逃。
一阵微风袭来，搅碎了他的想象，画面瞬间涣散，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感叹自己想的实在有些长远，眼下手头上的事还没着落，还有闲心去想老年生活。
林奕笑着摇摇头，继而对着院内大喊，“小言，收拾好了没？我们该出发了。”
“好了。”言柯急急忙忙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似乎还有几分惺忪的睡意，衣服也像是随意的挂在身上。
林奕仔细将他的穿着打量了个遍，笑声实在没有止住，“你这衣服怎么回事儿啊？扣子都没有扣对地方。”
“有吗？”言柯打了个哈欠，低头瞅了眼外套上面的衣扣，“嘿嘿，难怪感觉脖子有些憋的慌，原来是扣子扣错了。”
他解开外套上所有的衣扣，仔细的对应着位置，重新扣上衣扣，在扯了扯衣服上面的褶皱，嘴角露出了一丝羞赧的笑容，“现在没问题了，走吧。”
言柯搭上林奕的肩膀，仰头转动脖子，试图把脑子里的瞌睡虫赶出去。
“没睡好？”林奕望着他还睁不开的眼睛，寻思这人昨晚又不知道抽了多少烟，早上打扫院子的时候，又瞧见一地的烟头。
言柯无奈的耸肩，一脸的困意终究没能驱散，“是有些没睡好，不过走会儿路也就清醒了，不用在意。”
“你确定你现在这个状态，去工地能干活？”林奕有些不放心，路线规划的事一个人其实也能完成，言柯这个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去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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