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国贼
萧元盛和欧阳诚回京之后直奔韦家小技,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了刺客韦长生。
当初御前司封城三日,全城搜捕,都没有查到刺客的一丝踪影,仙人却在几个时辰之内,不仅指出刺客姓名,还指出其藏身之地,得知消息的人,无不哗然惊叹,对这位青天塔神仙越发顶礼膜拜,深信不疑。
翌日,玄一和欧阳诚把木箱送入宫中,木箱底部仙人提示的八个字很快在宫里传开,魏王也得到了消息。为了避嫌,等到第二天,他方才寻机前往飞龙观,向玄一打听沉冤得雪到底是什么意思?
玄一素来和魏王亲厚,把他在幽城经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告知魏王,并把朱奕的推测也顺带说了出来。
“朱奕推测是一起和褚纸刻字有关的冤案。因为仙人信的纸全都是朝廷用来印钱引的特制褚纸,字也全用字模印就。”
魏王道:“有道理。仙人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此举必定另有深意。”
玄一低声道:“朱奕昨夜私下来找过我,提到了一件事,我正要转告殿下。”
“什么事?”
“洪英四年,益州钱引案,殿下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件事轰动朝野。父皇派了皇兄亲自去督办此案。”魏王突然惊道:“这案子正好和褚纸刻板有关。难道那八个字指的是这件案子?”
玄一道:“朱奕回到御前司,查了当年的密档,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件案子当时派出六名风喉暗中调查,但御前司的密档里居然没有来自风喉的任何密报。据说,暗中查访此案的六名风喉也被钱引务的那场大火烧死了。”
魏王倒吸一口气:“据我所知,风喉个个身负武功,纵然遇见大火也不至于齐齐被烧死,这事未免有些蹊跷。”
“朱奕也觉得蹊跷。”玄一顿了顿,“钱引案若算上李修林夫妇和六名风喉,死了一百多人,大约是怨气太大,惊动了上天。”
魏王:“正如真人所言,惊动上天的绝对不会是一件小案子,沉冤得雪,指的必定就是钱引案。”
“此事当年是由太子亲自督办的,朱奕不敢得罪太子,私下告诉我,大约是想让我对陛下提及此事。”玄一捋着胡须,摇头道:“我虽然不怕得罪太子,但我若出面告知陛下,只怕给殿下招来非议。”
魏王明白玄一的担忧,当即道:“不错。皇兄本就疑心仙人状是我和真人勾结弄的把戏。若是真人向陛下提到钱引案,他必定认为我们在借机构陷他。”
离开飞龙观,魏王把玄一的话告诉心腹谋士林丰。
林丰大喜:“恭喜殿下,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魏王笑道:“看来朱奕是个聪明人。只做副使倒是委屈他了。”
林丰道:“如果当年的钱引案另有隐情,那蔡源必定脱不了干系。殿下不妨从蔡源身边的人查起。若能扳倒蔡源,再找到玉玺,殿下必能得偿所愿。”
“私下里先查着,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当真是怨气惊动上天,那青天塔上的神仙还会有后招,不会半途而废就此作罢。”魏王顿了顿道:“先静观其变吧。”
一晃过了五天,眼看上元节就要到了,李虚白来书坊给青檀敷药的时候,青檀忍不住问他:“京城还没有消息吗?”
李虚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疾不徐道:“我今日便要去一趟京城,过了上元节再回来。”
青檀瞪着一双明眸,好奇道:“你去做什么?”
李虚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受控制地说了实话:“上元节皇帝会和百姓群臣一起上宣德楼赏灯,我跟着萧元盛混入宫里,在灯楼上做一些手脚。”
青檀问:“怎么不让韦无极去?”擅长做机关的人是他。
李虚白笑笑:“他是韦长生的儿子,不能让他露面,万一被人发现他和萧元盛在一起,所有计划都会前功尽弃。”
青檀点了点头,好心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助你一臂之力?”
李虚白心里一软,柔声道:“你以为皇宫是那么好混进去的?萧元盛把我带进去已经很不容易,我一人进宫即可,宫里还有人接应。”
青檀眨了眨眼:“接应你的人是不是朱奕?”
李虚白暗暗吃惊,用一种“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着她。
青檀嫣然一笑:“我只是随口猜猜,没想到一下子就猜对了。”
“你为何会猜到是他?”
“因为你说韦长生曾经是益州府的风喉。朱奕是不是他曾经的上司?”
李虚白越发惊讶:“我看你倒是可以去摆摊算命了。”
“看来我算得很准喽。”青檀笑靥如花地把下颌撑着椅背上,“那我再算算,你的钱是不是在朔州榷场做生意赚来的?”
李虚白垂眸失笑,没有否认。
他一向自诩聪明过人,碰见青檀却不得不感叹,她有着和他旗鼓相当的智慧和敏锐。
这一点,让人喜欢,也让人为难,他对自己的秘密还能隐瞒多久,已经全无信心。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青檀突然扯住了他的腰带,手指伸进去。
“你干什么?”李虚白脸色通红,紧紧握住她的手,又不敢动静太大,怕惊动了林氏。
“看家雀的钥匙给我。”青檀扯着他的腰带,眸光莹莹瞪着他,“你和韦无极都是骗子,不能信任。钥匙交给我,我好随时去看看他还在不在。”
原来是怕他和韦无极偷偷跑了。
李虚白窘然道:“你先放手,我会带你一起去耳孔山的。你放心吧。”
“不放心。把钥匙给我,我才放手。”青檀说着,手指还在他腰带里够了几下,隔着衣服,被她手指挠到腰腹,一股滚烫的异样从腰间往下窜,他急忙从腰带的夹层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她。
青檀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李虚白犹豫了一下:“你不要去得太勤,被人看见恐怕不大好。”
青檀半笑不笑道:“什么不好?有损你的清誉吗?”
李虚白正色道:“我怕别人议论你。”
青檀莞尔:“我才不怕。行走江湖的人,谁还在乎那些闲言碎语。”
他冲口而出:“我在乎。”
“你在乎什么?”青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句“我在乎别人议论你”硬生生卡在他的嘴边,羞于出口,直到她替他说了出来:“你在乎别人议论我?”
李虚白脸色窘红地嗯了一声。
青檀心里一动,忍不住好笑。嘴巴这么笨,幸好长了一张好看的面孔,不然要一辈子当孤家寡人呢。
京城正月十三便开始放灯,上元节这日更是万人空巷,街上游人摩肩接踵,歌舞百戏通宵达旦,热闹非凡。
天子先在麟德殿赐宴,然后携文武百官登宣德楼观灯,与民同庆。
站在楼上,放眼看去,京城如坠漫天星河之中,呈现出一片璀璨辉煌的盛世景象。正对着宣德楼的是一座巨大的灯楼,形状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随着烟花一朵朵腾空,莲花的花瓣,层层叠叠次第绽开,不时从花瓣之间散落一些细小的金叶和银叶,落到灯楼下。捡到金叶银叶的百姓,欢欣鼓舞,笑声不断。
在莲花完全绽开的那一刻,鼓乐齐鸣,身穿五彩春衫的舞姬如天女下凡,从花心里沿着彩绸翩然滑落到宣德楼上。
百姓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从宣德楼下涌上来,仿佛一波一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拍击而来。灯火灿烂,一段天女散花舞,看得群臣如痴如醉。突然之间,有人指着灯楼喊了一声:“仙鹤!”
众人闻声抬头,不知何时,灯楼的上空,飘着一只仙鹤,因整个灯楼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仙鹤口中叼着东西清晰可见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玉。
群臣惊呼,天子也情不自禁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这时,正对着宣德楼的一朵莲花花瓣上赫然出现八个字:“国贼不除,天怒人怨。”
国贼!众人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蔡源。满朝文武,被百姓私下骂为国贼的人,唯有蔡源。
蔡源神色大变,尴尬惶恐却又无地自容。天子定定看着那八个字,脸色阴晴不定。
朝臣们各怀心思,等待天子发声,有些人心里暗暗期待天子问出一句,谁是国贼,那可就热闹了。可惜的是,天子冷着脸却没有任何表示。
站在太子身边的蔡源紧张到满头虚汗,手脚发软。
度日如年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火苗,仿佛是一股天火,将仙鹤烧化为灰烬,与此同时,莲花花瓣上的字迹也瞬即消失。
随着那八个字的消散,蔡源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地回落,微微松了口气。
随侍天子的内监魏合善于揣摩圣意,太子悄然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魏合试探一下圣上的想法。魏合微微点了点头。
观灯盛会因为这一幕突如其来的仙人显灵而提前结束。天子沉着脸色,心事重重回了后宫。
萧元盛带着“容丘”下了宣德楼,离开皇宫。
长街之上,人流熙攘,道旁两旁系数都挂上了红色灯笼,照得街市亮如白昼,举目望去,仿若一片片红云笼罩在头顶,路人从灯下经过,容颜皆添了一份喜色。车水马龙,满街都是华服丽人,花团锦簇,香气缭绕,盛装出行的百姓,把最好的衣裳都穿在身上,头上也戴满了绒花珠宝,灯光下处处都是耀眼夺目的光。
萧元盛兴致勃勃道:“今日时辰还早,我们去喝一杯。”
李虚白道:“还不到庆贺的时候。”
萧元盛乐道:“那句国贼不除天怒人怨一出来,朝臣们全都齐整整地看向他,真是太可笑了。我憋得肚子疼,差点笑出来。”
李虚白想起方才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蔡源当众被所有人扇耳光,算是稍微解恨。
萧元盛道:“百姓私下骂他国贼,今日挑明到明面上被圣上知道,他肯定吓得半死。”
李虚白:“老百姓骂他国贼,圣上未必不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多年征战国库虚空,蔡源善于捞钱,搜刮民脂民膏,得罪的只是百姓,对朝廷也没什么坏处。”
萧元盛皱起剑眉:“明知仙人指的国贼就是蔡源,圣上一言不发,问都不问,显然还是不想动他。”
李虚白冷冷一笑:“对天子来说,世上那么多冤案,多一件又如何?他武将出身,戎马半生,一百多条人命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萧元盛叹道:“看来你说的对。所以只有玉玺和长生不死才能让他下定决心去动蔡源。”
李虚白唇角挂起讽笑:“他自诩真命天子,但却迟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被人讥为白板天子。连北戎人都知道这个称呼。”
萧元盛道:“朱奕故意向玄一透露了消息,魏王迟迟还没有动手,显然是在憋着大招。”
“希望魏王不负所望,把这把火烧起来。”
“放心吧。这么好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萧元盛负手看着夜空,“明日大理寺便会派人送韦长生去生死海。你们可以动身了。”
李虚白透过面具,看见灯楼上璀璨巍峨的莲花灯,莫名想到青檀,她此刻是不是也在逛灯会赏灯?
他临行前请老堂主回复林氏,半年后若是还没有未婚妻的消息,他就答应这门亲事。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未婚妻,也从未订过亲事。在与她重逢之前,他也从未想过娶亲,但不知为何,却突然起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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