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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萧元盛


李虚白翌日果然如约前来,青檀直觉他知道的内幕必定要远远多于莲波,于是忍不住问青鸟是谁,夷微为何要现身,李虚白依旧还是那句话:“你过几日都会知道了。”

青檀悻悻地瞪着他:“到底过几日?”

李虚白想了想:“应该不出七日。”

问不出关键信息,青檀只好转换话题:“川哥在仙人状上下了毒,你为何没有中毒?”

李虚白很好心地告诉她:“因为我取信的方式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青檀好奇不已:“那你怎么取的信?”

“以后再告诉你。”

“……”

李虚白看着青檀气瘪的样子,微微露出一抹笑意:“不过,即便我中了招魂引也没事。”

“你百毒不侵吗?”

“不是,我会解毒。”

青檀惊讶:“那是川哥的独门毒药,你会解?”

李虚白:“当然会。”

青檀气结,这也太没面子了,敢情他一直暗戳戳藏在暗处看他们白忙活!

“你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不是很得意?”青檀气不过,说着说着就要动手,李虚白闪身避开她的拳头,顺势握住她的手腕,青檀反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李虚白吸了口气,无奈道:“说假话要娶你,说真话要挨打,你还讲不讲理啊?”

青檀本觉憋气,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又想笑。

李虚白看见她眼中笑意,方才松手道:“岁除后我过几日再来。”

青檀好心道:“你若觉得冷清,不如来书坊守岁,届时我师父他们也会来,人多热闹。”

李虚白道:“我习惯了。”

青檀想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心里一沉。难怪他和她一样不轻易信人,因为他和她一样也是自小就失去父母庇佑,必定吃了很多苦。在京城找到邓瘸子的那一夜,他冒着雪去酒馆寻她,对她的态度不同寻常,或许就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萧元盛返京当日本该进宫面圣,因遇刺受伤,拖到岁除前日方才进宫觐见天子。年前最后一次朝议已经结束,天子赵镇将他和宰相蔡源留在政事堂。

萧元盛时隔三年再次面圣,发觉天子愈发干瘦枯槁,唯独一双深眸依旧犀利,不怒而威,高深莫测。

天子先询问伤势,然后才提到他送来的奏议。

“《平戎策》朕已看了,河间适合养马,且铁矿丰富,可惜被北戎占据多年,朕也想过收复河间,但对北戎开战,需从长计议。”

萧元盛禀道:“我朝原在河州设有茶马互市,北戎以战马换取药材、粮食、茶与绢帛等物。如今北戎有我朝岁贡的茶与绢帛,不仅取缔茶马互市,且严禁马匹流出北戎,下令每擒获鬻马出界人,皆杀戮,远配其家。很快军中便会出现战马不足的迹象。”

天子不自觉地皱起眉。北庭军战马不足是个极大的隐患。

萧元盛又道:“北戎原本通过榷场购买绢帛,如今不仅不用买,还把岁贡剩余的绢帛低价卖给我朝商人,两头赚钱,如今又因为朝廷盐钞更换频繁,贩盐商户怨声载道,北戎趁机走私青白盐流入我朝,冲击官盐。榷场虽有盈利结余,但流入北戎的铁钱铜钱日渐增多,长此以往,必成大患。”

蔡源听见“盐钞”,悄然觑了一眼天子。天子眉间的川字皱得更深。

“臣领朔方节度使,这些年眼看北戎越来越富足强盛,心里甚是焦虑不安。究其原因,与我朝岁贡不无关系。臣以为,岁贡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出兵讨伐北戎,收复河间才是一劳永逸的良策。”

天子不置可否地看向蔡源:“相国以为如何?”

蔡源道:“臣以为国力再强盛些方可出兵讨伐,否则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

萧元盛道:“相国所言极是,只不过北戎这些年靠着岁贡,养得兵强马壮,占了河间又图谋陇右。再纵容下去,只怕是养虎为患。即便不与北戎开战,岁贡也不可再续。”

蔡源反驳道:“那些岁贡的银两,经由榷场交易又赚回十之六七。若是打仗,花费的可不止那点岁贡银两。”

萧元盛道:“不知相国可有良策解决战马问题?”

蔡源没有吱声,脸色有些尴尬。

“臣并非想要挑起战事,图谋军功。岁贡只会增加北戎的实力,掏空我朝国帑,隐患无穷。”

天子默不作声,心里摇摆不定。岁贡换来的天平,不是长久之计,隐患良多,但与北戎开战,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愿冒险。他四处征战,历经千辛万苦方才一统天下,这得来不易的荣华太平和王权宝座,对他来说,艰辛宝贵。带着隐痛暗疾的身体,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已经不是雄心勃勃的铁血壮年,眼下他只想要活得舒服一些,久一些。

萧元盛一看天子的态度游移不定,识相的不再提收复河间,转而说道:“即便当下不与北戎开战,也不能任由白银与铜钱铁钱流入北戎。依臣愚见,不如将实物岁贡改为茶引、绢引、钞引。”

“百姓运送岁贡前往北戎,长途跋涉,苦不堪言,用票引不仅便于运送,也不必担心途中被人抢劫。可免除百姓徭役,由商队运送货品到朔州榷场,北戎拿着票引,自行去榷场交易。商人回京后再以票引换银两。”

蔡源一听,面露喜色。

天子却无动于衷,淡淡道:“萧卿先回去吧。等开年朝议,几位相国和户部一起再议此事。”

萧元盛谢恩离去,走出皇宫,恰好碰见国师玄一真人入宫。

萧元盛立刻上前见礼。玄一真人有些受宠若惊,虽说他在天子面前得宠,朝中无人敢对其不敬,但萧元盛这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居然也对他如此恭敬,颇给面子。

玄一关切道:“使君的伤无碍吧?”

萧元盛笑道:“一点皮外伤早就不碍事了。承蒙圣上体恤,一定要我休养几日再进宫。”

玄一恭维道:“使君年轻,身体强健,恢复得快。凶手还没抓到吗?”

“没有。不过御前司的人还在暗中搜查。”

寒暄几句之后,玄一入了宫门。

萧元盛贴身侍从容丘牵马过来,问道:“使君是回府还是去留邸?”

萧元盛想了想:“回府吧。”

明日岁除,她总不至于今日还去他家里吧?

萧元盛目力过人,还未走到国公府门前,便见到长街那头,一辆华丽的翟车停在门口,他勒住缰绳,吩咐容丘去问问谁来府中做客。

容丘打马过去问了门房,转头过来回禀,是瑜贞公主。

萧元盛立刻调转马头,毫不犹豫地回了北庭军留邸。

邸官赵嘉忙不迭地从宿房里奔出来迎接,问道:“使君怎么又来了?”

萧元盛坐在太师椅上,没好气道:“家里来了客人。”

赵嘉是萧元盛留在京城的心腹,心里一盘算这京城能让萧元盛躲着不见,一提就烦的人,便有了数:“莫非又是瑜贞公主?”

这位瑜贞公主,未嫁之前听说定国公之子少年英雄,英武俊朗,后又听说萧元盛字贞劭,便觉得这是命定的缘分,天作之合,痴缠着要嫁给萧元盛。萧元盛早与刑部侍郎许由之女订有婚约,瑜贞仗着公主身份,暗地里逼女方主动退婚,事情传扬开来,弄到圣上脸上无光,匆匆给她定下驸马出降。

萧元盛哼了一声:“你该去街上支个算命摊子。”

赵嘉道:“使君不必烦恼。在下今日打听到一桩秘事,暂且还未传开。”

“什么事?”

“北戎要与我朝和亲,圣上把惠王的女儿封了公主,打算开春后嫁去北戎。但是近日北戎突然变了卦,点名要娶瑜贞。”

萧元盛这几日以养伤为由,甚少出门,听见这个消息不由有些意外。

容丘和他一样想法,冲口就说:“瑜贞是个寡妇。”

赵嘉道:“北戎人哪讲究这一套?瑜贞和太子都是元后所出。圣上看在元后的情分上,对瑜贞宠爱有加。北戎人听说她新寡,立刻便改了主意,点名要她。”

容丘道:“圣上会舍得让亲女和亲?瑜贞又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萧元盛不屑道:“圣上不想和北戎开战,连岁贡都不肯断,难道会为了一个公主去得罪北戎?依我看让瑜贞嫁到北戎是板上钉钉。”

容丘原本不喜瑜贞,对她一直缠着萧元盛颇有怨言,加之后来在萧元盛的婚事中搅得萧、许家两家家宅不宁,听见这个消息先是松了一口气,转头又同情起来:“嫁到北戎可真是太惨了,听说北戎王比圣上年纪还大。”

萧元盛突然明白过来,为何这几日,瑜贞不顾颜面,三番两次上门找他,原来是北戎求娶,她急于想要找个夫君。

赵嘉又问:“使君的奏议圣上可准了?”

萧元盛嗤道:“有蔡源那个老匹夫唱反调,准了才怪。”

赵嘉呸道:“这几年朝廷靠着他敛财,百姓早已把他骂死了。就是他出的馊主意,让朝廷发行盐钞,让商户出钱购买盐钞,去产盐地凭钞购买盐,可商户拿钱买了盐钞,朝廷又发行新钞,需要商户补钱以旧钞换新钞。商户好不容易换完新钞,没几天又要重来一次新盐钞,逼着商户不断掏钱以旧换新。长此以往,朝廷的信誉都被他这个老贼给败光了。”

萧元盛道:“所以他一定会劝圣上同意用票引来代替实物岁贡。届时榷场商户拿着茶引,绢引回来换取银两,他必定又会仿效盐引,造出新的茶引,绢引,盘剥那些商户补钱,以旧换新,搜刮一轮。”

赵嘉道:“北戎若是不肯接受票印,一定要实物岁贡呢?”

“北戎翻脸岂不是正好?陛下不想开战,想继续拿钱来换太平。”萧元盛叹了口气,“依我看,只有北戎先挑事,圣上才会应战。圣上老了,不复当年。只知道吃丹药求长生不老。”

赵嘉意味深长道:“使君勿急,公主死活不肯嫁到北戎,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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