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夫子
说罢，姜绾便向沈宅门口走去。
“是。”鹤影点头道。
一旁的阿铭还沉浸在替沈钰抱不平地情绪里，抬头才发现鹤影正在看着他，连忙用袖子抹了把脸迅速跟了上去。
“明明就是心软，爱管闲事。”琼枝看着姜绾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清骊书院在京都的最东边，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就两刻钟的功夫。
前世姜绾来过清骊书院几趟，因此对这里轻车熟路。
姜绾向书院门口的护卫表明来意后，便和鹤影、阿铭一同走了进去。她并不需要人带领，很快便来到了沈钰所在的云间阁。
鹤影跟着她多年，见到她的举动也并不意外。而阿铭满心担忧着沈钰，心不在焉地跟在两人身后。
此时是午后，刺目的阳光落在地上。云间阁外有一块空地，围成了一个大场院。
姜绾远远地就看到六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站成一排，他们神色各异，额头都已经沁出了汗水。而正中间有一张案桌，一个背对着她的成年男子坐在案桌前。一身简单的月白色长袍，是学院讲师的统一装束。
男子缓缓站了起来，环顾着眼前的少年们。他手中拿着一把戒尺，宽大的衣袖垂着，随着风轻摆。
“读书是为了让你们明道义，知廉耻。而你们身在书院，不思饱读圣贤书，却多次欺辱同窗，今日可知错了。”男人抬起头开口道。
他的声音清润，像早春的溪涧，尾音却有些沉，让人忍不住想探究他的面容。
“洛夫子，我们知错了。”几个少年都垂着头，虚心认错的模样。
唯独中间的一个方脸的少年昂着头，一副趾高气昂地模样。
“不过是同窗之间开个了玩笑，小打小闹而已，夫子何必上纲上线的说教。”方脸少年皱眉说道。
被少年们称为洛夫子是清骊书院副讲洛令安，随着姜绾走近，也逐渐看清了洛令安的容貌。
白衣黑发，眉目清俊。他茕茕孑立，气质如同清风朗月。
洛令安闻言眉心微皱，说道，“方昊明，你将沈钰推进池塘，岂止是个玩笑。若是论大梁刑法，你已算是伤人未遂了。”
此时沈钰在角落里，披着薄毯正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如今已是初夏，虽然浑身湿透也不至于受凉，但他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十分狼狈。
“夫子慎言，我又不是故意推沈钰的，明明是他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方昊明得意洋洋地瞄了一眼沈钰， “喂，沈钰，我说得对不对？”
沈钰抬眸看了他一样，又倔强地别过脸没有说话。
“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回答。”见沈钰不接话，方昊明撇了撇嘴，咄咄逼人道。
姜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眸子透出一丝冷意。
方家也是大梁世家，方昊明的父亲是吏部尚书方全，负责官员们的调动和考核，权利极大，也属于叶磊之的党羽之一。
洛令安闻言迈步到了方昊明的面前，目光肃然地看着他，扬起了手中戒尺。
“伸手。”他开口道。
方昊明很震惊，他去年才入书院学习，在书院里算是个小霸王。偶尔欺负捉弄一下同窗，也没闹出大的祸事。
书院里其他的夫子不想招惹方家，哪怕撞见了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洛夫子竟然要和他动真格打板子。
“洛…”方昊明刚要辩解，却被洛令安打断了。
“伸手。”洛令安蹙起眉心，语气带了些毋庸置疑味道。
看下阳光下却泛着冷幽幽光芒的戒尺，方昊明不情不愿地摊开了掌心。
“啪”的一声，戒尺落在方昊明掌心，他疼得龇牙咧嘴。
“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洛令安嘴唇紧抿，面容多了一分难得的冷峻之色。
最先注意到姜绾的，是角落里的沈钰。
“姜姐...你怎么来了。”沈钰也看到了姜绾，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但很快又抑制了下去。
沈钰见她穿了一身男装，头发也束了起来，连忙收起了“姐姐”这个称谓。
众人也注意到了姜绾，纷纷向她投去目光。
“哟，沈钰，你胆子不小，竟然还敢派人回去搬救兵。”方昊明瞥了一眼沈钰，冷嘲热讽道。
沈钰并不理会方昊明，他垂下眼睛快步走到姜绾面前，轻声说道。
“姐姐放心，我没有事，夫子已经在解决了。”
姜绾看到他微垂着颤动的睫毛，心中有种复杂的感觉。
“你先带沈钰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她向身后的阿铭说道。
“是，少爷，请去屋中更衣。”阿铭神色焦急地看着沈钰。
沈钰见姜绾不回答，隐约有些慌张。他固执地一动不动，又在抬眸看着姜绾说道。
“我没有受伤，他们说得那些话也伤害不了我。可方家势大，姐姐莫要再强行为我出头了。”
“我知道了。”见他坚持，姜绾淡淡点了点头。
沈钰松了一口气，转身和阿铭一同去室内换衣。
洛令安的目光也落到姜绾身上，他知道沈钰有个表姐，不仅将沈钰从青州接来京都，还辗转将他送进清骊书院。
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装束，面容却生得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突然意识到眼前之人的身份大概就是沈钰的那位表姐。
姜绾注意到了洛令安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却毫不闪避地迎了上去，微笑回应道。
“洛夫子，我是沈钰的表亲，我姓姜。”
洛令安并没有点破姜绾的身份，也清楚她今日的来意。
“姜公子是为沈钰而来吧，抱歉，是我没有管束好这几个学生。”他神色如常，行礼致歉道，声音却很温和。
姜绾摇了摇头，就在他以为姜绾要不依不饶地兴师问罪时，她只是淡淡开口道。
“并不是洛夫子的错，不该由你替他们道歉。”
她不疾不徐地走到几个少年的面前，少年们连忙收起打量她的眼神，纷纷垂下脑袋。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这人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几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方昊明瞪了他们一眼，撇嘴道，“你们真是没骨气，竟然向一个人破落户低头。”
几个少年不接话，头却埋得更深了。
“你就是将沈钰推下水的领头人吗。”姜绾的目光落到方昊明身上。
方昊明身穿的青衣乍看之下与旁人并无不同，可细看是云纹织金蜀锦制成的，价值不菲，可见方家的权势和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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