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日长蝴蝶飞 (8)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早早成为东王,实现墨先生的期望。
可是,随着慢慢长大,随着我在断金堂扎根,我的自信却在慢慢的消失。
我同蜉蝣算是一起长大的,经历了獒试、观星雨、成礼,同入断金门下,关系自然不一般,她偷偷告诉我,她之所以活下来,是她的哥哥替她挡住所有人的刀,然后又被大獒撒个粉碎,最后一个孩子杀了两只大獒,可没有注意到躺在尸首下的她,本来他可以活下来,可是打开门的时候,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大獒扑上去,一下子咬断了他的脖子,她是被人从尸体下挖出来,发现还有一口气,才被选上的。
我时常感叹,蜉蝣有一个好哥哥, 而我是一个可怕的姐姐,午夜梦回,我常常在大敖犬的血牙中醒来,却无论如何想起当初的情景,七岁以前的人生依然是一片空白,如同梦中我弟弟的五官。
两次大战后,蜉蝣虽然凭着运气和智慧逃过二劫,可小脸在獒试被大獒咬了一大口,颊骨从此外露,成礼中被一个武疯子又划掉一大片脸皮,算是彻底毁了,也由此担误了前程。因为对于暗人而言,长得绝美或是绝丑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我们需要的是尽可能地不引人注意。
而我的劫难则是因为我的左手……
辛追说得好,手贱无药医,手毒不成事。
成礼之中,我的左手莫名其妙落了疾,后来虽慢慢好了,却落下了奇怪的病根:总是违抗我的命令做些奇怪的事。
小时候那几年,我一直想我一定是在前世用右手做了非常过份的事,要么我就是用这只左手亲手杀了我的弟弟,它被狠狠地诅咒过了,所以才会去接那墨先生托付的劳什子白玉簪子,引来这么多祸事,这只左手后来为我的师门、同伴、朋友以及我本人都带来无穷的灾难,当然这是后话。
时光游走,这就到了元德二年十月,宫出传来噩耗,贞静皇后难产而殁,腹中的孩子也跟着一起走了。
贞静皇后,也就是是当今大塬朝第二位皇帝的正宫娘娘, 乃是元德帝青年时代的如夫人,初号花西夫人。元德帝在少年时代,这天下还在前庭朝轩辕氏皇族的手中,他本人便位列四大公子之首,传说六岁能诗,八岁善射,前朝御前献艺,惊才绝艳。故时人赞曰: 君不闻,秦中踏雪,美而谦润,敏而博闻,智者千里,举世无双。我大元德皇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犹擅古琴,一曲《长相守》引出多少痴男怨女,又胸有国策, 助先帝太祖爷逐鹿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威望天盛,甚得太祖爷的宠爱,早早便有意定下世子之位。
前庭朝轩辕氏永业三年,逆贼窦英华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竟手刃天子立周朝,开启了十年动乱的战国时代,秦中大乱中元德皇帝与贞静皇后二人分离,太祖爷便张罗着元德帝尚轩辕皇氏的淑仪公主,偏偏元德帝千好万好,唯有一个缺点,一个在原氏宗族和天下男子都视为致命的弱点:这个惊才绝艳的天人帅哥,竟是个缺心眼的倔脾气情种!
他不但缺心眼地拒绝尚公主,还特别缺心眼地整合了自己和花西夫人二人的诗词,出版了花西诗集二册,向天下宣告对爱妻一片痴心,转眼花西夫人和踏雪公子之间轰轰烈烈的恩爱故事名扬天下 。当时他手下所有的门客基门跑了个精光,全跑到元德爷的政敌:贤王、嘉王和锦皇贵妃那边去了。最后就只剩五百东营武士不离不弃。
太祖爷生生地气得吐血,下令把元德爷关在暗宫三年,还天天用家法,再加上那些强大的政敌们隔三岔五地暗地里施些小手段,我英明的元德爷差一点点就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了!
而花西夫人亦在她的老部下大理名商君氏的保护下,忠贞守节,终于在苦等八年后,二人奇迹般的辗转重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我们睿智的太祖爷,都没有想到这两人能修成正果??!!
这段乱世中缠绵绯侧的爱情传奇,不但没有成为元德帝的软肋,反而成全了元德帝重情重义的贞节之名,再加上元德爷本人的人格魅力,不知感动了多少义士以跑断腿的节奏来到元德帝帐前宣誓效忠,更不知激励了战国时代多少家臣忠心于他们的主公。
就连辛追也承认自己料不到元德爷能东山再起,还能等到心上人,无论如何落魄,最后那五百个东营武士,包括了金灿子,银奔和青王,连带受尽委曲,却依然对元德爷不离不弃,就连辛追本人也异常佩服。
我那时候还小,也缺心眼地问过,师傅,你有没有偷偷给元德帝和那五百壮士穿过小鞋,辛追回答我的是红着脸拿刀追杀了我一阵子。
如今皇后已登仙界,举朝服丧,连我们也难得在黑工服上挂起了白。天下人为之涕泣。更何况是身为丈夫的元德帝,骤然失去爱侣,可谓痛不欲生,不但为皇后罢朝数月,祭陵时每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几近晕厥。久而久之,那原本玉树临风的天人也变得形容枯稿,了无生气,令人见之落泪。
那一日,辛追教授我们刀法,因我和龙胆刀法最为快准狠,所以每回都是他单独教我俩先学会,然后第二天让我俩当众演示,他从旁解说,周围同伴便聚精会神地观看。我和龙胆也跟着辛追的指示变化,我们俩渐渐练得入了神,速度也快起来,众伙伴看得眼花缭乱,连辛追也不时叫停。
我和龙胆气喘吁吁分开时,赵疯子忽然闯了进来。面容严峻地把辛追叫了出去。
辛追刚转身,我和龙胆便又激烈地缠斗在一起,同伴们被迫给我们腾出一大块地,在旁边各选阵营,为我俩呐喊,直到我的左手不听我的指挥,一时不察被龙胆打中了头,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好半天,才慢慢清醒过来。
一睁眼,却见龙胆正从高处担心地俯视我,他弯腰伸出手将我拉起来,他看看左右,对我低声部道:“你方才是想用‘善刀而藏’?”
我郁闷地点头,低头看着我的左手:“怎么就变成了并步拳了。”
龙胆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正要开口,穷奇忽然冲进来,拉着我们五个,快速地拉过我们的手打着密语:“青王和丈夫殉葬了。”
秋蜇和穷奇的唇语一向是我们当中最好的,方才他们二人在院子里偷看长官们半天了,长官们竟然忽略了,说明他们比我们更紧张。
原来,我们因养病久未露面的首领青王也在朝堂上为贞静皇后哭晕过去,当夜便为皇后殉葬了。
提到我们的青王,她是大塬朝,整个原氏,乃至天下暗武士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个,首先她在当时打破了惯例,成为头一个女性的内卫统领使,表面官职仍是大塬朝三品带刀侍卫,这看似戏称的“青王”,暗中却有圣上钦赐的金宝金册,还是正二品郡王级别的,她本人根本不受朝中六部的管辖,吏属圣上亲调,可自由出入朝堂宫闺,可见其非同一般的地位,太祖爷本人非常器重青王,甚至有流言,青王是圣上的情人,可是她本人又打破了暗武士不得婚配的惯例,被太祖爷指婚紫微舍人采办,一位非常有钱的丈夫,乃是贞静皇后家臣,又是皇商君莫问的大掌柜,替大塬朝和君莫问掌管着天下财富,人又长得异常俊逸,是两朝皇室的新贵宠,自然也跟着皇后殉葬。
当时我一时好奇像青王这样耀眼的女武士会嫁给谁,便在穷奇的手上打着问题:青王的夫君,那个采办叫什么名字。
穷奇瞪着我,似乎奇怪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则奇怪他什么都知道而回瞪着他。
“长官们回来了,快散了,”龙胆急着让我们五个散开,便凑近我的耳朵说:“齐放,字仲书。”
我陡然心惊,然后面色大变地晕到在地。
伙伴们都责怪龙胆对我太狠了,搞得龙胆也很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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