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杏林阁前。

谢安拿着扇子焦急地敲打着掌心,在杏林阁前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向街头。

他奉命守着京城,晏时用军令压他,他不得不守,可后来才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战火好像只在皇宫。

正当他犹豫违反军令要不要入宫时,一辆马车飞快地驶过来。

不等马车停好,他就冲了过来。

妘娇搀着昏过去的晏时下来,谢安连忙接了过去。

晏时合着眼睛,矜贵的脸上没了血色,很苍白,谢安刚扶上去就沾了一掌心的血。

妘娇的手上也全是血。

她哭着看谢安,“哥哥,王爷他流了好多的血晕过去了,你快救救他!”

杏林阁灯火通明,药童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太医带着珍稀药材围满了一个房间。

晏时的手扣着妘娇的手,任人怎么掰也掰不开,只能让她站在一旁。

他趴在床上,被血染成暗红色的衣服被撕开,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伤口。

擦伤和小刀伤横七竖八地布着好几个,最严重还是右肩下的伤口,深得能看见血肉。

鲜血淌过宽大的背,流过腰间的线条,将后腰上巨大的莲花洇成了血莲。

触目惊心。

妘娇跪坐在床边,眼前已经被泪水糊得一片朦胧,咬着唇,不敢惊扰谢安和大夫们。

地上扔落一堆沾了血的棉花和绷带。

不知谁传出了风声,有药堂打开了门,坐诊大夫背着药箱赶往杏林阁。

起初只有一个,后来越来越多。

先是里间,后是大堂,最后甚至站到了杏林阁门前的街道上。

一夜之间,杏林阁挤满了大夫,满京城的大夫都聚在了这里。

就连平时自视清高自诩医术高超的大夫都像个初学的药童一般,在门外候着,等着能用上自己的时候。

寺庙还没开门,百姓就自主走出了家门排在寺庙外祈福。

人人视为不祥的王爷,曾经被人害怕的恶鬼,现在却让整个京城跪在神佛前为他祈福。

净佛寺的佛钟敲响那一刻,天光大亮。

谢安蓦地松了一口气,双手抬起在胸腔,掌心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血。

他跌落在地上,喃呢了一句,“王爷的命保住了。”

里间空气安静了一秒。

一人不可置信地重复道,“王爷的命保住了。”

音调陡然扬起,“王爷的命保住了!王爷的命保住了!”

太医院平日里最清高、最合不来的几个老太医咚的一声扔下了药箱,抱在了一起,老泪涕横。

“王爷的命保住了!”

随即,里间一阵哄闹声。

声音从里间传到大堂,再从大堂传到门外。

一传十,十传百。

有人已经朝着寺庙的方向跪着磕头,大喊神佛显灵。

里间只剩下妘娇和谢安,还有躺着的晏时。

谢安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有些后怕道,“他的心脏在右侧,剑再偏一厘就刺中心脏了。”

这人总是与众不同,打小就在生死边缘徘徊,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他拍了拍妘娇,“别担心,他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妘娇眼珠子动了动。

看向他,突然喃呢了一句,“夫君的命保住了。”

她紧绷了一晚的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晏时他活下来了。

谢安愣了一下,扯出一抹带着泪花的笑,“嗯,保住了。”

得到恳切的答案,妘娇的身子才终于软了下来。

谢安想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猛然反应过来手上全是血。

他收回了手,轻声道,“你这一晚也受了惊吓累了,你去歇一歇吧,好不好?”

妘娇握紧了晏时的手,摇了摇头,重新去看紧闭着双眼的晏时。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等他醒来。”

谢安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抬脚走了出去。

谢安前脚刚走,后脚房间就响起咚的一声。

是银器掉落的声音。

一把小巧的匕首掉落在妘娇的身侧。

她想,要是他死了,她就跟他一起赴死。

她答应过他的,拉过勾要跟他一起赴死的。

……

直到冬日的晚霞洒在天际,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

他在望不见尽头的黑夜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

耳边能听到她的喃喃声,脸上能触到她湿热的眼泪,可脚下是漫过脚踝的血水。

他踩在血水里,寻着她的声音走了许久才终于才看见一缕光。

浓密的睫毛很慢地掀起,一丝光线从眼缝中钻进来。

晏时重新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适应光线重新睁开。

掌心被填得满满的,手背上还压着一颗脑袋。

妘娇坐在他床边的地上,伏在床边,五指扣着他的掌心,小脑袋枕在他手背上。

意识慢慢回笼,睡过去前,他好像听见她说,他和盛世,她选他。

嘴唇缓缓勾起。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仿佛透过后脑将她的脸描绘了一遍。

满胸腔填满了欢喜,好欢喜。

好喜欢,好爱她。

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想要出声笑,胸腔震颤,牵扯到伤口,鲜血丝丝渗透了雪白的绷带。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嘴角的弧度不降反升。

他手很轻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妘娇猛地惊醒,抬起头来。

晶莹透亮的眼睛此时布满了红血丝,娇气纯媚的脸也显得狼狈,平时不抹唇脂都嫣红柔软的唇瓣干裂起皮。

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眼眶莫名的一热,声音哽咽,“你,你醒了?”

说完,溃不成声。

鼻子一酸。

小心翼翼地绕过伤口虚虚地揽着他。

晏时下意识地抬手护着她的腰,余光瞥见她跪在地上的双腿,皱了皱眉。

一双雪白如凝脂的脚踝被冻得通红。

啧。

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要多不乖有多不乖。

他拿她当宝贝,铺着毯子都怕她冷着,她就这么跪坐在地上等他醒来?

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听。

晏时又气又心疼又无奈。

他大掌绕到她身前,轻轻推开了她。

眉宇间满是疏离,语气淡漠,“你是谁?抱本王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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