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


  “我母亲求过。”他坦白,“不灵。”

  杜若笑了一声,“那我求母亲长命百岁,我...”

  叶柏南手指竖在她唇上,没沾到,只隔空截住她后半句,“讲出口的,失灵。”

  他手的味道是庙堂香灰和栀子花,栀子花来自车里的香薰。

  浅而清冽。

  男人背对晚霞余晖,双手合十,指缝间是三炷香,一丝虔诚,一丝入乡随俗的平和。

  杜若瞧了一会儿,闭上眼,跪在蒲团三叩首。

  “有签文吗?”叶柏南找主持求签。

  主持抖了抖签筒,一支签也没掉。

  “无签,改日来。”

  他侧头,“我今天没缘分,你求一支吗。”

  杜若觉得寺庙是故弄玄虚,一次求不成,十次,百次,拉客的手段。

  尤其是求姻缘求子嗣的,没有拿到签文,担心出问题,更会多供奉香火。

  “我不求。”她出去。

  寺庙东院的空地落着一大片白鸽,扑棱翅膀吃地上的玉米粒,小米渣,是香客洒的,叶柏南知道她想喂,买了一包玉米粒,递给她。

  “僧人告诉我后山有猫,有狐狸,主持养了七八年,很有灵性。”

  杜若接过食物袋,倒在手心,伸向半空,“狐狸现在有吗?”

  叶柏南说,“中午会出来晒太阳,傍晚藏在树林里。”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杜若掌中,啄了她一下,紧接着四五只鸽子围绕着她开始啄。

  她痒,手往回缩,鸽子用力啄她手,吃掉最后的玉米渣,越用力,她越受不住,笑得打颤。

  叶柏南站在她身后,一手托住她脊背,一手扶住她肩膀,固定喂食鸽子的那只手,“你别缩,适应了不痛的。”

  “是痒...”杜若虚虚蜷着拳,“我很敏感。”

  叶柏南看了她一眼,她睫毛潮漉漉的,笑出泪花了。

  “这么敏感?”

  杜若躲闪着飞扑而来的鸽子,把玉米粒一抛,它们蜂拥而至,聚集在脚下。

  “我从小怕痒,碰不得。”

  叶柏南松开她肩膀,“碰哪也不行吗。”

  寺庙门口,周宴晖迈下观景车,一抬头,恰好目睹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语调不轻不重,“叶总工。”

  “周总工?”叶柏南没想到周宴晖会出现,“来出差吗?”

  “办私事。”他目光掠过一旁的杜若,不喜不怒的,“西郊有工厂,不算公干,顺便视察。”

  这座城市是地级市,土地面积广阔,东南西北四个郊区建立了不少工厂、库房,物流基地,北航集团在西郊和南郊各有一块地皮,零部件出厂之后,运输到西郊,进行货机模型的实地勘测、检查,精确到一个螺丝钉都没有误差,再正式飞行。

  周宴晖担任总工程师这些年,北航集团精益求精,没有发生过一起货流事故。

  叶柏南是四年前才接管云航集团,他接手之际,高管贪腐,大肆吃工厂的回扣,虚报账目,股价濒临崩盘,他历时两年将集团扶上正轨,又历时两年扭亏为盈,甚至有资格和北航集团打擂台。

  所以业界评价“南周北叶”是实力旗鼓相当。

  周宴晖是定力稳,叶柏南是变通快。

  “我记得叶总工没有相中周家的小姐。”周宴晖似笑非笑,“私下相处倒不错。”

  “我并非没有相中杜若。”叶柏南循着周宴晖的目光也望向杜若,“是中间有误会。”

  “原来如此。”周宴晖一张脸淡然,不意外,不喜悦,没有极高的道行,真猜不出他的心思,“或许我有机会成为叶总工的大舅哥了?”

  “一切随缘。”叶柏南没承认,没否认。

  山上冷,周宴晖敞了怀,风刮得胸口渗寒气,他系扣子,“叶总工也有公务在身吗,在本地留几天?”

  “计划明晚走。”

  周宴晖噙着笑意,分明不太友好,又毫无漏洞,“有时间约叶总工一起吃饭。”

  “不打扰吗?”叶柏南欣然接受。

  “有时间当然不打扰。”

  周宴晖撸袖口,看着腕表,很明显的逐客令。

  “有周总工在,我也放心杜若的安全了。”

  叶柏南和杜若擦肩而过,微微点了下头。

  周宴晖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态度生硬,“跟我走。”

  杜若鞋尖踢着台阶,没动弹。

  他走出两步,发觉她没跟上,回过头,“站着干什么。”

  庙堂里的僧人在打扫香灰,空气乌蒙蒙的,周宴晖一向爱整洁,不禁拧眉,又退远了一米,“拜菩萨没拜够?”

  她仰头,欲言又止。

  再次垂下脑袋。

  香灰呛得周宴晖鼻子不舒服,他摸出烟盒,咬出一支烟,以毒攻毒。

  杜若打量山路,叶柏南乘坐观光车原路返回了,她踮起脚跟,磨磨蹭蹭地靠近周宴晖,“你是来索要报答吗。”

  他没什么波澜,“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

  周宴晖眼神意味深长,食指磕了磕烟灰,“住哪?”

  杜若说,“富丽酒店。”

  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捻灭了火苗。

  下山的观光车只剩一辆,八人座,周宴晖坐在头排,杜若坐在末排,隔了两排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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