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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江集村


  离开镜湖时,已经是半下午。

  这时候昨日停留在镜湖游玩的文人士子,大多数也启程回城了,镜湖竟然一下子空落起来。

  徐二郎几人也上了马车,长安往外看了看,发现马车不是回城的就疑惑的问徐二郎,“二叔,咱们不回城么?咱们现在去哪里?”

  “到江集村看看。”

  江集村这村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长安想了一会儿才从脑海里翻出有关江集村的记忆,原来是那个靠近通州城池,因为阖族过于团结,男丁又如狼似虎的彪悍,导致世家的权利微信在这里大打折扣,侥幸在世家势大之时,没有被欺凌过,也没有人因此而丧生的那个村子。

  那村子确实挺厉害的。

  长安还记得当初二叔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将火烧向了世家和官府,因为世家和官员的先后下狱,让那些蒙冤的百姓看到了亮光,他们蜂拥而至,状告世家草菅人命、官府盘剥百姓……各种罪名都有,简直数不胜数。而告状的人遍布整个通州,几乎所有的乡镇村落,几乎都有百姓前来。

  记得但是的文书好奇之下做了统计,最后发现整个通州没有百姓过来告状的村落,不过三五个。

  有几个是因为靠近深山,人力要想过去难如登天。要翻阅几座大山太过艰难,一不留神就会出人命。再有就是江集村,以及一个名叫小湾村的地方。这两村子都很富裕,明明是抢夺的好地方,可上百年过去,这里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丝毫不受世家倾轧。

  当时长安隐约听人念了一耳朵,好似这江集村的老祖宗,和通州城中的盛家有些关系。

  事情真假无从得知,但要在世家的为祸之下营造出一片净土,只凭借如狼似虎的男丁保护肯定是不够的。所以长安就忍不住想,莫非江集村还真和盛家有些关联?

  长安想什么就问什么,宋玉安和荣哥儿听到这话,都看向徐二郎。

  徐二郎没吭声,却微颔首,大意就是长安说的有理。

  宋玉安迟疑开口说,“我曾翻阅过有关江南诸多世家的记载书卷,其中涉及盛家的那卷好似曾书写过,盛家的老祖宗曾让一个道人算命。算命的结果无从得知,只从那日后,盛家老祖闭门不出,待三月后去道观打醮,却因雨水过大马蹄深陷泥坑无法前行。他们迫不得已暂停休息,向旁边村落求救,最后安置的村子,似乎就是江集村。”

  这传闻是徐二郎多不曾听说过的,因此便有了几分兴趣,“之后呢?”

  “之后盛家有一嫡子年纪轻轻死亡,外人道那嫡子是个情种,因盛家老祖不同意他娶一青楼女子为妻,饮恨与那女子同饮一杯毒酒,共赴黄泉。咳,事情真假无从得知。但又有人传扬,似乎在江集村曾见过那已被下葬的盛家子。”

  “盛家对江集村略有厚待,世人也只道是盛家老祖知恩图报。不过盛家子死亡的时间过去蹊跷,就在盛家老祖‘夜宿江集村’的一月后。而盛家子死亡的原因也太过……荒谬,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真假,怀疑盛家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不过,盛家人行事都谨慎,之后即便有其他世家觉得不妥,前去探查,也没有查出什么猫腻来。久而久之,这事情也就搁置了。

  这也就是他遍读江南诸世家家谱、来历与变迁,不然如今还能说出盛家与江集村关联的人,怕是不过三两之数。

  宋玉安话及此,即便年幼如荣哥儿,也觉得这江集村有些不妥了。不过江集村不妥归不妥,这边的人到底姓江,盛家能将诺大的财富交给他们代为看守?或者更过分一些,能大胆到将老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隐藏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不说这事情的难度多大,就说这想法……也够异想天开的。

  众人说着话,晚霞就落下西山,又过了片刻,天色渐渐黑沉。

  从镜湖通往江集村的道路非常宽敞,但因为这边属于城郊,晚上鲜少有人来,此时周边黑漆漆的,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中鸣叫的声音,就显得空阔又寥落。

  荣哥儿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他自觉的将浍河早起就准备好的干粮拿出来,分别递给父兄与宋玉安。

  干粮就是普通的饼子,里边也没夹馅儿料,主要是担心如今白天太阳还很大,东西不经放。这里边就撒了些芝麻盐,但因为配料得当,做工劲道,吃着也还算可口。

  等几人略微填了肚子,江集村就遥遥在望了。

  宋玉安指着远处那株大桐树,“过了那株梧桐树,就是江集村了。”

  长安好奇,“你来过这里?”

  “未曾。只是阅读江南地理志时,曾记得通州诸多村落都会在乡镇与村落口种下几株大树。一来作为标志,二来方便战时斥候藏匿其中侦查战况。”

  而他们走了好一会儿,依照脚程距离江集村该很近了。恰好这里又有一颗梧桐树,那过了这梧桐树,里边指定就是江集村无疑。

  宋玉安没有过多解释,但此时长安和荣哥儿对他的钦佩简直无法表达。

  长安钦佩中夹杂着一丝羡慕。蕲州的宋家虽不是世家,但因为阖族都是读书人,一族中出了五六个状元,三、五十进士,其余功名者更不在少数……这是个非常有名望的书香人家。从祖辈积攒下最多的财富,就是书籍。

  长安曾听翔鹤师兄说过,青阳书院诺大的藏书阁中,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宋家的藏书,另外一半,才是百姓和夫子、学生们捐献过来的。

  而藏书阁中一半的书籍,还不是宋家的全部家当。他们在族地还有一个藏书阁,其中藏书量之大,简直比一整个青阳书院的藏书还要多。

  书籍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而若以书籍比拟财富,宋家即便不能称之为富可敌国,也相差不远。

  长安实名羡慕宋玉安可以在书山书海中畅游,更羡慕他族中积累深厚,让他可以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相比起长安,荣哥儿的钦佩就直白多了。他就羡慕宋玉安见识广博,脑子好使。

  他自个儿脑子也挺好使的,平常读书读个两三遍就可以将篇目背下来。但记下来只是一时的,若不时时翻阅,过个十天半月再问他,肯定就记不清了。反观玉安哥哥,不知道那时看过的书籍,至今还能说得头头是道,也是厉害。

  马车轱辘发出轻微的响动,他们绕过梧桐树,进了江集村。

  才一进去赶车的浍河就察觉到异样,靠着车厢声低声说了一句,“大人,我们被人监视了。”

  徐二郎“嗯”了一声,没说其他。

  倒是长安三个,闻言怔愣片刻,随后荣哥儿低声嘀咕了一句,“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还有谁不回家吃饭休息,在这里盯人的?这正常么?”

  这明显不正常。

  除非是家有重宝,时时忧心有人来偷,不然谁做这多余的事情?

  看来这江集村还真有点不对劲啊,难道盛家的百年积累,没有藏在镜湖下,而是真个藏在这江集村中?

  因为徐二郎没发言,浍河也就没说什么。他和车辕上坐着的侍卫换了换位置,由那侍卫驾车,他则抱着刀佯作休息一样靠在车门上。

  他是四个河中功夫练的最好的,比墨河还略胜一筹。若是之后暗处的人有动作,他腾出手来可以保护几位公子。至于大人,不用他保护。

  好在这一路走来,暗处的人也只是紧盯着他们,并没有出来阻止或暗杀。那些人不知道是沉得住气,还是觉得他们不会发觉村中的猫腻,故此不想自己先失了分寸,闹出不可收拾的动静来。

  马车又行驶一会儿,再往前走就要走出江集村了,浍河低声说了句什么,徐二郎就叫了停车。

  这一片在江集村的西北,整体位置靠近运河。说是靠近,其实这里运河还远的很,最起码还有五六里的距离。且因为和运河之间还有一座高山相隔,所以百姓们要乘坐运河去别的地方,所花费的时间和功夫,还没到达通州,再从通州的码头乘船出发更方便一些。

  这片有稀稀疏疏的林子,林子中有一个个鼓起的坟包。顺着坟包往上走,坟包的数量越发密集。

  板着夜枭凄厉的鸣叫,荣哥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大晚上来人家坟头散步,这会不会太嚣张了?

  看,把人家地里埋得老祖宗都惊醒了!!

  荣哥儿看着那淡淡的紫光,已经一些忽远忽近的萤火虫,头皮发麻,整个人快炸了。

  他多想尖叫一声有鬼,可是记忆力娘亲教导过的知识翻涌上来。

  这哪里是什么鬼火,明明就是磷燃烧起来了。对的,别问磷是什么,也别问为什么为燃烧。反正娘说了,这就是一种科学现象,绝对不是鬼怪作祟。

  荣哥儿自我安慰,徐二郎和浍河在某一处停住脚。他们脚下是一座新坟。可说来也奇怪,即便是新坟这些坟墓也修的非常小巧,真就和小山包似得。

  荣哥儿记忆中还有辽东一些百姓死亡后,家里人给入土安葬的画面。那些人的坟墓无不堆的高高的,像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山一样。可这里的坟墓,说他们是小土包,都感觉是抬举他们了。

  荣哥儿三人凑上前看了几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倒是这坟包周围的土地,似乎比别处坚实一些,草木似乎凋零一些。

  荣哥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一脑袋浆糊。倒是长安和宋玉安,眸中都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时夜枭又叫了一声,在暗夜中那声音嘹亮又刺耳,让荣哥儿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还很没出息的打了个嗝,在他爹看过来时,荣哥儿撮了撮鼻子,笑呵呵道,“太冷了,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徐二郎开口,“这就走。”

  说走真就转身往山下走,浍河在前边打着灯笼,徐二郎招呼三人。

  荣哥儿见爹真准备带他们离开这片坟地了,有些高兴。可爹想查的事情查清楚了么?被因为他耽搁了大事才好。

  长安深知弟弟的心思,就问徐二郎,“二叔,那里是入口么?”

  “不确定。”但这片坟地,指定不是普通的坟地就是了。

  宋玉安却想到了别处,“咱们来的突然,可也没防备人。更何况方才进村时还被江集村的百姓看见了,咱们来过坟地的事情,肯定也会透漏。若东西真埋在这地下,怕是他们会转移。”

  徐二郎道,“无妨,以不变制万变即可。”

  宋玉安闻言点头,深以为然。

  如今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上。江集村的人不动还好,若动……那他们就做那等着得利的渔翁就是。

  徐二郎诸人再次坐上马车,那密林处的某聪杂树似乎摇晃了一下,之后有轻巧的脚步声跟上来,直到目送徐二郎一行人远去,才着急忙慌的回了村子。

  而此时整个村子依旧沉浸在黑暗中,但这只是表面,就在靠近坟地的那处宅子中,其实早已亮起灯。

  只是因这里有密室,而灯又点在密室中,外边透不出光来,才无人发觉。

  等到监视徐二郎的大汉匆匆跑来,将事情如此如此一说,密室中坐着的三个老者,面色登时凝重起来。

  其中一人年岁最长,头发胡须尽皆已发白。他听闻老祖宗的坟头都被人踩过,一时间遏制不住面上的怒意,胳膊颤抖的拍在红木椅子上。

  “欺人太甚,徐士衡欺人太甚。”

  另一个老者到没兄长这么大怒气,毕竟那坟地虽说是祖坟。但安葬的其实都是村里百姓的躯体罢了。至于他们老祖宗的尸首,自然是安葬在盛家祖地,这里留着的老祖宗的坟墓,其实就是个障眼法,里边也就几身衣裳,其实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衣冠冢。

  但即便是衣冠冢,也不是能任人随便践踏的。毕竟那墓碑上可是写了老祖宗的名讳!即便姓氏不是“盛”,而是“江”,但他们都是盛家的子弟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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