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战争(三)
鞑子内部风起云涌,河州同样如此。
徐二郎这半月内第三次接到通河的来信,道是截杀了几批意图不轨的人士。
这其中有市井百姓,有商人富贾,有收了钱替人卖命的末路狂徒,竟然还有一个内宅中的夫人,而这位竟然还是个官员内眷。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鞑子安插在河州的女干细。结果他们没有派上大用场,却在这时候直接折损了。
不过也幸好通河从京城赶来后带了不少人手,又一直警惕着府里所有动静,对于踏进知州府三百米远地界的人都警戒忌惮,如此,才把所有威胁都铲除爆发之前,这才保护了瑾娘及几个孩子的性命。
其实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办起来是真不容易。就比如那去内宅拜访的夫人,她夫君也是个正六品的河州官员。往常这夫人也是唯瑾娘马首是瞻,轻易不会发表意见,好似一个非常没有主见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想着迷晕瑾娘,让侍女替换她,这心思不可谓不大。
也就是瑾娘也非常机警,身边一直不离人。不然,想来就是通河事后发现了瑾娘消失,再要找回来也是难事。
事情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徐二郎如今太拉仇恨。他那些无懈可击,让人只能冲着他的妻儿下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一次两次且罢了,把瑾娘几人一直置身在危险下,徐二郎是不愿意的。索性经过这几招,河州一些威胁性较大的女干细想来都被清理了,如此倒也好把众人的注意力再吸引回来了。
徐二郎趁夜深又去了一趟边境,和褚忠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到天边的启明星将亮时,他才披上披风,上马准备离去。
也就是这时候,徐二郎看见一个巡逻的小将领着人从旁边绕过。
那个小将……有些眼熟。
仔细回想,可不是之前在河州守城门的一员小兵。这人和褚忠褚遂诚都有几分相像,且又是在河州城门口当差,身份不用多揣测便已明晰。这必定是褚忠的幺子无疑。
徐二郎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不由感慨一句:虎父无犬子,这话半点不假。
褚遂铭的生平经历他略知一二,这样一个叛逆桀骜的少年,必定是不屑继承褚忠的势力和家业的。更何况褚忠如今身在泥淖,自身难保,作为被驱除出去的儿子,褚遂铭在河州安安生生的守城门,无疑是另一番自保。可如今这人却出现在最前线的军营中,可见少年血性,心有报复,即便与父亲尚有龃龉,却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怯懦逃脱。
是个有担当的,但求以后也有个好造化。
不知是不是徐二郎看着那边的时间长了,褚遂铭原本离去的脚步突然顿住,稍后他和身后一队士兵打了招呼,便见那些人回头看了徐二郎一眼,然后对他行了一礼,便率先离去了。
褚遂铭见徐二郎策马准备离去,三两步跑上前来。
河州早就开春,但夜晚温度还有些凉。少年人血热,即便如此还得裹着披风,不然那深重的寒气冻得人骨头发麻。
“徐知州。”褚遂铭躬身行了一礼。
徐二郎“嗯”了一声,一边不经意审视了底下的小子两眼,一边明知故问道,“你认识我?”
褚遂铭被人盯得头皮发麻,背后的汗毛都起来了。面前人是徐州的知州,他好歹还担着守城门的植职务,怎么会不认识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况且,他还是长乐嫡亲的二叔。
但前者能说,后者……不能提。
褚遂铭有些麻爪,深恨自己刚才已经走过去了,为什么要回头。结果现在还自投罗网的跑到徐知州跟前来寒暄。徐知州一双眼睛锐利深沉,似乎一下看透了他心中的“龌龊”,让他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褚遂铭手指握紧腰间的佩剑,深呼吸一口气,才佯作镇定的回答,“大人是河州的父母官,凡事事必躬亲,来河州后政治上颇有建树,小子佩服不已。话说回来,小子和贵府的长安长平不打不相识,之后也结成好友,还曾去知州府拜访过。只是那时大人去下边巡视百姓耕作,才没有相见。”
徐二郎“哦”了一声。
褚遂铭感觉头皮更大了,任他一贯花言巧语,口齿伶俐,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看着天色将亮,褚遂铭侧身让开位置,“小子还要去巡视,大人想必也记着离开。小子就不耽搁单人时间了。等此战事了,长安长平来了河州,小子再去府中探望大人。”
说着再次行了一礼,目送徐二郎一行人离开。
马蹄声在寂寥的晚上非常响亮,徐二郎几人急着赶路,也无暇说话。等到将到东林镇时,墨河才拉住身边一个侍卫,低声嘀咕了一句“那个褚家的小公子,我怎么约琢磨越觉得他那话有意思呢?”
这侍卫也算是徐二郎培养的人手,他不是河州本地人,而是徐二郎手下一些得用的掌柜和庄头的儿孙。徐二郎善用人,也有办法让那些人对他死心塌地。这不,就将这些小一辈的都提拔起来。有能力,比较守城朴实的,就替他照顾一些祖业。若是较为机灵有能力的,都被他除了奴籍,悉心培养。之后不管是放出去科举,还是在身边打下手,都是得用的。
而这侍卫,就是如此来的。
也因为一家子老小都在主子府里当差,这种人绝大可能不会吃里扒外,倒是可以交付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
换做是其余人,有些话墨河是不敢说的。他谨慎的很,恨不能把自己当做一个锯嘴葫芦。
可如今只有他们几个亲信在身边,说说倒是没大碍。
可惜这侍卫途有一腔忠心,脑子却不怎么机灵。听到墨河说不对劲,还摸着脑袋云里雾里的说,“啥有意思,我怎么没看出来?是不是你想多了?”
墨河:算了,他这些榆木疙瘩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只要一打折扣的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勉强他们不够聪明的脑袋了。
墨河也没多琢磨,因为他还有事情做。如今紧要关头,恨不能一个人分作三五个,他要忙碌的事情多着呢,没空在这儿瞎嘀咕了。
况且,将近一个晚上没进食,肚子都开始抗议了。
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得先用些东西顶顶。
徐二郎去了军营特意瞒着,但鞑子的女干细那里都是,所以这事儿瞒不瞒得住别有用心的人真不好说。
不过,即便徐二郎去了边境又如何,他一个文官,难道还能对战场上的事指手画脚?
不说这是越权越级,就说褚忠也不是好惹的。凭白来一个人充祖宗,对他的计谋指手画脚,褚忠能乐意?
再就是,一个文官纸上谈兵没丁点作用。根本没什么好惧怕的。
就是抱着这种心思,鞑子中剩下的几位皇子,丝毫没将这晚上的事儿看在心里。
但如今都快五旬了,战争进程该加快了。再这么僵持下去,后方的粮草供应不济,怕是要出问题。
况且,父汗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若是在战争结束前,汗位有了定论还好。总归不管是谁不服气,父汗还能帮着把其余几人压下去。可若是父汗先走一步,不说会给河州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一场战争要草草收手,给河州反攻的机会,对于接下来要巩固权利、成功交接权位的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战争越快结束约好。越快越好。
抱着这种念想,几位皇子连“铁矿”的事情都暂时搁置下来。齐齐对河州发起进攻。
褚忠到底是得了徐二郎的见议,分派出一对人马,从徐二郎找出的捷径中来到鞑子的后方包抄。
可惜,出发的士兵离去时间不久,想要“做出成绩”,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面对越来越猛烈的攻击,辽东军只能硬抗。
如今两边军马伤亡都有些惨重。拒不完全统计,鞑子该剩下二十万左右大军,而辽东军还有十六万人。
鞑子死了五万士兵,辽东军损失四万。看似辽东军更胜一筹,其实不然。辽东军到底不比鞑子凶猛,到如今还能保持这么大人数,不外乎是长乐提供的药方起了大作用。可这些受伤的士兵,有很大一部分暂时都上不去战场。只能先养着,若是前边实在抵抗不住……他们也不是不能断着胳膊拿剑上阵。
五旬初时,鞑子后方传来滔天黑烟,即便从东林镇都能看见天际一股浓烟趁着风声席卷而来。
鞑子的粮草被烧了,褚遂铭此行居功至伟。
不错,此番绕道去鞑子后方的,正是褚遂铭。他是主动请缨,褚忠思虑良久后,终于是点了头。
徐二郎得知这件事情时,褚遂铭早已出发。他看完信忍不住又念了一句“虎父无犬子”,墨河还讶异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徐二郎那时心情不错,还和墨河多说了一句,“褚遂诚能力尚可,人品也佳,但御下手腕不足。辽东军中各个派系的将士多,褚忠压制的住那帮人,褚遂诚,难。倒是褚遂铭,颇有他父亲的血性,能力手段也足够,若是他来接任辽东军,边境想来还可会稳固一段年月。”
墨河:……
褚遂民带人抄了鞑子的后方,辽东军和河州的百姓闻信后都忍不住跑到街上,欢悦蹦跳,简直比过年还兴奋。有那商家还大张旗鼓的放着炮竹,眼含泪花,可见对鞑子深恶痛绝,对于这一小战役的胜利感慨激动的不能自已。
但很快,就有人来禀报,大事不好了。
就在河州城西北方向,距离城池不过五六里的距离,有土地经过雨水冲刷深陷下去。然后,一队商人从此路过,被下边突然窜出的鞑子杀得鸡犬不留。
是的,辽东军抄了鞑子的大后方,鞑子也早有准备。直接从草原挖了一道地道过来,直通河州西北方向的城门。
如今西北方向已经集结了鞑子的三万人马。
人数不在多,可对于河州来说,这是灭顶之灾——河州所有百姓加起来,尚且不足十万。而衙门的衙役,已经守城的官员,甚至包括河州所有公职人员,根本不超过三百人数。
已三百对三万,鸡蛋碰石头不外如是。
徐二郎接到消息后,目眦欲裂。此时再回想年前,甚至自从捷利可汗命不久矣这段漫长的时日,那人都太安静了,无声无息的,这远不是一个掌管权势,满腔征战欲望,想要让自己永远留在子民心中,宛若天神一样被他们时代敬仰的人。
这不符合捷利可汗的性情。
他暴戾,阴鸷,视人命如草芥。据说接任可汗位一来,就发誓要踏平河州,让河州做鞑子的屠宰场。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
可是如今悔之晚矣。
三万大军集结在城门口,随着颉利完衡一声令下就会攻城。
而距离最近的辽东军想要过去救援,也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一天一夜,足够发生太多事情!
对于有些人来说,别说一天一夜,就是一个时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太多家庭支离破碎,太多活生生的百姓变成尸骸。
徐二郎片刻都等不了,骑马就赶了过去。手下的侍卫自然也上马疾驶过去救援。唯独墨河留下来,还要和辽东军交接,还要说服辽东军尽可能的往西北增添人马。
徐二郎一路疾驰,在翌日三更时到达旭辉县。
他原以为这里说不定会变成一片焦土,然而,一路上虽有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也见百姓仓皇收拾家私人往外逃窜。但是,城里竟然没有变成人间地狱……
旭辉县的官员听到手下吩咐,远远跑来迎接他。诺大年纪的人了,跑的官帽都掉了也顾不上,跑的快喘不上气了,还要给徐二郎行礼。
徐二郎想一脚踹过去。
距离城门口那么近被人挖了地道,他都不知,这个县官当得未免失职。然而如今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如今重要的是这里情况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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