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结束
阴雨缠绵不去,气温开始骤降。
到了秋闱第三天,贡院内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而到第五天,已经有病弱的学子高烧不退主动退出秋闱,含泪被衙役抬了出去。
辛魏就属于第一批被抬出去的人,他本就根骨不佳,常年吃药,,家里精心养育着,才活到这么大。可即便常年延医问药,他这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也没有多少好转。所以天气一变凉,辛魏就知道要糟。
事实也真如他所想,秋闱第三天他就感觉头昏脑涨,眼前模糊,喉咙疼痛,身子也畏寒的厉害。
他这是烧热了,辛魏心知以他如今这种情况,要坚持到秋闱完毕和痴人说梦无异。
可到底不忍三年一度的考试就这样错过去,他勉强忍着,甚至还吃下了以防万一带来的草药,就希望天气能有好转,他的身子也争气一些,好撑着他完成这次秋闱。
然而,到底是没有撑过去。
到了第五天,辛魏几近昏迷,不得已拉响了身侧的摇铃,唤来的衙役,主动交卷,让衙役将他抬了出去。
这一出去就要再等三年时间,辛魏自然不甘心。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此番出去,养精蓄锐,还可以再等下一个三年,可若是一意孤行,非得撑到底,怕是来年的今日就是他的祭日了。
徐二郎的号房就在道路口,辛魏被人从这里抬过去时,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一时间双方都有些怔愣,稍后辛魏含泪笑了,徐二郎面色却沉了。
辛魏不是第一个被抬出去的,在他之后,接连不断的又抬出去了五、六个。好在这五、六人之中,再没有徐二郎的熟人。
可寒冷不去,阴雨不断,接下来几天依旧有支撑不住的学子,不得不饮恨退出。
徐二郎和郑顺明坐的有些远,好在两人中间就隔着一道路,抬起头来也能看清另一方的情况。
徐二郎几次看过去,就见郑顺明的情况也不大好,他咳疾很重,鼻涕如同清水似得一直往下淌。他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双眼无神,提笔的手似乎都有些抖。唯一还算欣慰的是,他状若风寒,不似烧热,但愿多喝些热水能撑过去。
秋闱第八天时,天气终于好转,但也只是没了雨水,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
此时就连徐二郎都不由由衷的庆幸起他经年习武,练就了一副好体魄。不然,接连几日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的熬过去。
天气好转了,且秋闱结束的日子就在明日,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此时就是有学子依旧身子不适,也勉励着自己,咬着牙继续苦撑。
终于挨到了最后一日,贡院从一开始就有了躁动的气息。终于等到衙役敲响铜锣,宣布所有学子起身,贡院中就传来学子们大喘气的声音。
徐二郎这时才奕奕然的放下了检查了两遍的试卷,等衙役将试卷收走封档,才放心随着人流踏出了考场。
历时九天的秋闱在此时终于划上了句话。
墨河早就外边等着了,虽则知道,依照公子的为人处肯定是等到最后才不紧不慢的出来。可早先就看到不少学子被抬了出去,他也心有不安,因而便抢到了最前边,随时准备扛着他家“晕倒”的公子进马车。
还没等到徐二郎出来,墨河就看见了公子结识的几位好友。先是王轲和宿迁,再是郑顺明。
墨河还没来得及和几人打招呼,就见徐二郎也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了。
他的神态很好,精神风貌也不错。除了眼下有着沉重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外,倒是没有别的不适。这比之别的学子,简直好的没边了。
王轲和宿迁、郑顺明也看到了徐二郎,王轲就孱弱的道,“怪道读书时夫子总是强调要强身健体,此时看到润之兄这副姿态,我才知晓,有个强健的体魄当真能当大用。”
王轲的身子骨也好,他家里贫困,以耕地为生,他也是个孝子,平时假期回家总会下地帮父母做活。农家的孩子皮实,长期做农活身子骨自然康健。但即便如此,他此番也险些遭殃。
在雨过天晴时,竟然惹了风寒。好在他也带了老姜在身上,很快煮了喝,虽然如今身上还是有些不舒坦,但都在能忍受的地步。
与王轲相比,宿迁和郑顺明的模样就狼狈许多。宿迁是个狂生,行为狂放,恣意不羁,他进考场时只穿了两件单衣,后来变天可是让他吃了大苦头。他也高烧了,可还是硬撑着没出来,硬是把题答完了。
可按他的话说,“今次考试不在状态,怕是悬了。”
郑顺明打了个喷嚏接话说,“原本我还想着,此番的考题不算难,都在我复习掌握的范围内,实在天助我也。谁料到一场风寒把我脑子打的混混沌沌,正常考试下来都写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这次我也悬了。”
已经考试完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没有意义。眼下回去调养身体才是重点,所以几人又寒暄几句,另外约定下次聚会的时间,便各自散了。
郑顺明来时是坐的墨河架的马车来的,走时自然还要坐着回去。
马车上有墨河安排好的白粥,还有红枣枸杞羊汤,有滚烫的烧饼,还有煮的沸腾的姜茶。
郑顺明见状就说,“润之贤弟御下有方,墨河兄弟准备的真周到啊,我这次可有口福了。”
墨河坐在外边驾车,闻言就回了一句,“不敢当郑公子夸赞,这都是过来时二夫人吩咐好的,墨河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郑顺明闻言嘿嘿一笑,举着一碗羊汤不伦不类的敬了徐二郎一下,“弟妹贤惠,润之有福了。”
徐二郎闻言一笑,也没谦虚,就道,“确实如此。”
两人喝了羊汤,吃了烧饼,又一人喝了一碗姜汤驱寒,此时马车拐过两个胡同,也到了那处两进小院。
九天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两人都有些疲倦,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互相道了别,便回到各自的房间洗漱休息。
徐二郎沐浴更衣好后,墨河安排的饭食也送上来了,他简单用了些,便漱了口去床上躺着。
明明身体是很疲乏的,可不止为什么,此时他的精神却很振奋。
因为科举顺利,他预感自己会中举?还是因为从时政一科的试题中,看到了将来被重用的前景?
不知不觉中,徐二郎就想了许多。
想如今以平西侯府为代表的徐家人,在京城举步维艰的局面;想时政一题中,陛下出题“如何解决门阀割据的景况”;想他离甲A这么长时间,瑾娘不知如何了,家中她可还照应的过来。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之前沐浴时,墨河似乎说过夫人又让人送了两封信过来。当时他迷糊着答应了一句,随后就忘了。
念及此,徐二郎立刻坐起身,喊了墨河进来,“夫人让人送来的书信呢?”
“就放在公子的书案上,属下这就去取?”
“不用,我亲自过去就成。”
书房的桌面上放着两封书信,徐二郎看了看日期,捡日期相对久远的那封拆开了。他通读一遍,不知不觉面上就带了笑意。
这是针对他第一封书信的回信,瑾娘告诉她家中情况都好。父亲开始在家中坐镇,翩翩开始治疗咳疾,长乐的胎弱之症也有了短足的成效,如今她也开始学些大字了。还有三郎,最近也稳重许多,长安长平的课业都有所精进。
不知她是不是尽挑了好的说的,但读了信后,徐二郎身上的疲惫似乎全都消失了。他眸中不自觉染上些笑意,嘴角也缓缓勾勒起来。
随即他又拆开第二封,这封和第一封大同小异,有嘱咐他注意好身体,别太劳累的,也有让他尽情花销,别省着亏待了自己的。还写自己有了胎动,晚上正睡觉时,腹中的宝宝突然踢了她一脚,吓得她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
读到这里,徐二郎的手都微颤了一下,眸中也多了几分异样的光芒。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胎动”两个字眼,似乎那两个字都凭空神奇了许多;又好似在通过摩挲那两个字,进而抚摸瑾娘怀中的宝宝一样。
一个混合着他和瑾娘血脉的孩子,徐二郎是期待的。虽然他嘴上说有无孩儿都可,可身边和他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好友都抱上了儿女,他也不能免俗有过期待。如今,这期待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
徐二郎心潮澎湃,在书房走了好几圈,才平复下躁动的心绪。
等心里恢复平静了,他才又走到桌前,将剩下的半篇书信读完。
而后,不用思考,他就磨了墨,铺好宣纸,拿起毛笔,一蹴而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封情绪饱满的回信。
他写他科考顺利,却避过了险些被冻病的事实;怕瑾娘担心,也怕她思虑成疾。又写过几日和好友聚会过后,等出了成绩他便回去。
他没写他觉得自己可能中举,只隐晦的点了一句,望明年再接再厉,能给夫人挣来凤冠霞帔,诰命大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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