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始皇帝:郢儿,记住你今天的话!
随着始皇帝的声音落地,大殿里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凝滞了一下,但又似乎没有。
所有人,都默默地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老僧入定。
赵郢转身出列,躬身行礼。
“诺!孙臣此去,定当以雷霆之势,荡除邪祟,以正天下试听!”
他料到了此次始皇帝会放给他明确的权柄,但是没想到,竟然放到了这种离谱的地步,几乎成了名副其实的江南王!
若是,他有什么异心,真的能做很多事了。
此前,虽然他每日都到宫中,帮助始皇帝批阅奏疏,处理朝政,甚至就连人才的选拔,官员的任免,都能说得上话,但那跟现在不同,那个时候,他权限再大,那也是顶着始皇帝的名分,也只能隐于幕后。
而今,这个江南诸郡总督事,那就真的是明面上的实权了。
跟冠军大将军不同,秦朝的大将军都是战时的,战争结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手下兵马自动解散。
也跟他的河西郡守不同,毕竟,他严格来讲,目前都是遥领。
虽然他的遥领跟其他人有名无实的遥领不太一样,但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一郡之地,而且郡中的官吏,虽然都是出自他的部下,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直接处置的权力。
而如今这个官职,就有点厉害,几乎变成了江南诸郡的太上皇。
生杀予夺!
……
众人散去之后,始皇帝笑呵呵地看着赵郢。
“怎么,有点紧张?”
赵郢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大父,您一下子把这么大的权限交给我,我怕把握不好,辜负了大父的信任……”
始皇帝不由哈哈大笑。
转身走回自己的躺椅处,施施然地躺下,意态闲适地双手交叠,放于小腹。
不需要始皇帝吩咐,赵郢就动作熟练地上前,捏住了始皇帝的肩头,不急不缓地按捏起来,始皇帝惬意地微微眯起双眼。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你是朕的孙子,朕只要不怪你,谁敢说你什么?此次出去,你只管根据自己的心意,放手去做,就算是闹下天来,也有大父给你兜着……”
赵郢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他鼻头有些微微的酸涩。
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心,大殿外,垂手而立的黑大总管,看着阳光下,两人的剪影,嘴角不由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自家这位陛下身上,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刚硬果决,冷冰冰的,虽然每日,群臣簇拥,一言而决,虽然每日里,佳丽环侍,莺歌燕语,但那一种孤单感恍如刻入到了骨子里。
自从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便把自己的心死死地封起来,眼里只有家国天下,只有江山社稷,只有祖宗基业了。
而今,他终于不一样了,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人间的暖意。
这都是皇长孙殿下的功劳!
……
“你这一去,那位项羽,你准备怎么安排……”
就在赵郢以为,始皇帝已经睡着,就要悄悄起身离开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始皇帝有些慵懒的声音。
声音很随意,就像偶尔想起来了,随意问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赵郢清楚,这是始皇帝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特意借着这个没有外人的机会,故作随意地征询自己的意见。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旋即又恢复如常。
“大父,我大秦崇尚法家自学,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故而法虽严苛,民虽有怨,却天下信服,故贤能之士,不分国别,不论地域,争相投奔,效力于秦……”
赵郢说着示意始皇帝稍稍翻一下身子,这才继续道。
“太尉缭,素有远略,有领军治国之能,出身魏国;左相李斯,精通律法,善于文辞,长于政务,是大父得力臂助,出身楚国……”
赵郢仔细地回顾着朝中这些能臣干吏,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不由为始皇帝的心胸气度所折服。
近乎过半的重臣,都出自山东诸国之地!
这是何等的气魄。
这其中,甚至大半都是超擢任用,直接委以重任,其中出身楚国的甘罗,十二岁拜为上卿!
“……所以,出身楚国者,又岂项氏叔侄二人?能为我大秦所用,不论地域,不论出身,皆是我大秦之臣,不能为我大秦所用,不论地域,不论出身,皆是我大秦逆臣。”
赵郢笑道。
“左右不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罢了!今日,他是我大秦之功臣,那便不吝封侯之赏,异日,他若是我大秦之逆臣,我自提长剑,为大父斩之!”
始皇帝闻言,不由大笑。
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赵郢的肩膀。
“郢儿,记住你今日之言,也记住你现在的胸襟气魄——”
赵郢重重点头。
……
咸阳城。
皇长孙殿下赏赐的府邸里。
项梁正坐在书房里,目光深沉地盯着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封漠北疆域图,一旁的书桌上,则是一封来自项羽的书信。
作为项羽的叔父,他是咸阳城中,除了始皇帝和赵郢之外,唯一知道项羽去向的存在,也是唯一知道项羽现在正在做什么的人。
他看着地图上,项羽大军后面,不断扩大的地盘,如同滚雪球一般,不断扩张的势力,心中天人交战,眼神越发深沉。
几十万大军啊!
都是精通骑射,上过战场的老卒。
若是当初在会稽,他能有如今这等实力,又何至于自投罗网,困守在这咸阳城中。他目光闪动,手指轻轻地在地图上滑动,最后重重地按在了白道川的入口处。
就像他的侄子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自己这个从小带到大的侄子。
他深知,以自家侄子的脾性,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一个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最佳的地点就是白道川!
“白道川啊……”
项梁忽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期盼自己的预料能出意外。
狡兔死而走狗烹,飞鸟尽而良弓藏。
自家这个侄子,到了漠北,固然是锋芒毕露,威震草原,但也同样把自己的威胁暴露在了大秦始皇帝,以及那位高深莫测脸厚心黑的皇长孙面前。
若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封侯可期,甚至项氏一族的荣耀,或能在大秦重新崛起。
但大秦或许缺一员猛将,亦或是缺一员大将,但缺一位能横扫漠北,驱逐冒顿,整顿整个草原,甚至足以威胁大秦的项羽吗?
“养寇方能以自重啊……”
项梁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家那位侄子,绝对不会那么干,他最有可能的,反而是追亡逐北,把冒顿赶尽杀绝。
可惜,他现在困居咸阳。
虽然书信畅通无碍,但他可不敢在书信中给自家那位大侄子有任何的暗示。如今只能赌那位始皇帝和皇长孙的气量,也赌自己项家的运气。
生死操之于人手。
这种感觉,让他极为憋闷。
但又能如何?
始皇帝和皇长孙敢让他知道项羽的动向,敢让他叔侄书信畅通无阻,恐怕也早就做好了他叔侄串通的准备。
不,或许,早已经在等着他有所异动。
项梁越想,越觉得可能,只觉得身子周遭都布满了始皇帝和赵郢深深的恶意。
……
赵郢和始皇帝自然不知道,此时项梁心中正患得患失,不过,估计就算是知道了,也会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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