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哥儿篇:陪读
武阳侯府请了启蒙夫子,给四岁的诲哥儿启蒙。
不过诲哥儿学得慢,一首古诗要背十天半个月,每每夫子板着脸让他背书,他便打怵,一打怵就脑子里空空如也,更加背不出。为此,他时常回去趴在张窈怀里哭。
张窈心疼,却又无计可施。
学,是必须上的,只能安抚再三,翌日再哄着他继续上学。
直到那一日他抱着一棵大树,死活不肯再跟夫子学了。
这一幕恰好被到处闲逛的小安哥儿看到:“阿兄这是怎么了?”
张窈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再看看自家因为不愿意读书而鬼哭狼嚎的诲哥儿,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眶道:“这个不争气的,不肯读书,真是气死我了!”
她说着便站在那里抹眼泪。
“婶娘不哭哭,婶娘不哭。”安哥儿扯扯她的袖子,心疼地瘪瘪嘴。
爹爹时常教他,不能惹娘亲生气,娘亲开心,爹爹才能开心,他才能开心;倘若他惹娘亲不高兴,爹爹就会偷偷揪他耳朵,一教训便教训一盏茶一炷香的,好遭罪的。
所以他小小年纪便悟出一个道理:女子是不该伤心生气的。
二叔成天到晚就知道躺在床榻上睡觉,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这样已经很叫人糟心了,婶娘真可怜。
安哥儿够不着张窈,不能帮她擦眼泪,便只能屁颠屁颠地跑到诲哥儿身边——诲哥儿还紧紧抱着树身不肯撒手。
安哥儿板着小脸:“阿兄为何惹你娘亲生气?婶娘都哭了,你这样是要被打屁屁的哦。”
诲哥儿下意识就腾出一只手捂臀部,委屈巴拉道:“我不想读书,夫子教的我都不会,夫子好凶。”
“我爹娘说了,人不学,不知道。你若是不读书,日后大字都不认识,别人骗光你的饴糖!到时候出了门,外面铺子是卖什么的,你都不认识,多丢人呀!”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讲道理。
诲哥儿眨眨眼:“我想换个会笑的夫子,这个夫子,我怕。”
安哥儿皱起小脸:“夫子有多可怕啊?比我爹爹还可怕吗?”
他爹爹会揍他,整个武阳侯府就爹爹揍他,所以安哥儿眼里,爹爹是最可怕的。
诲哥儿想了想,救命呀,大伯伯也好可怕,虽然他长得好看,可是不笑的时候真的好吓人,他还是喜欢爱笑的伯母,呜呜呜。
安哥儿看他又哭,就用小手帮他擦眼泪:“阿兄,我陪你去吧,如果夫子太吓人,我就跟夫子商量一下,让他以后多对你笑笑。”
诲哥儿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真的吗?你敢跟夫子这样说话?”
“为什么不敢?夫子会吃人吗?我娘亲说了,心里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不然别人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眼下就想让夫子对阿兄好一点,不能太凶,太凶会没有人喜欢哒!”安哥儿捏着小拳头,义气十足。
诲哥儿擦干眼泪:“你说真的吗?你陪我去读书?”
安哥儿眨巴眨巴眼。
他不是说陪诲哥儿去见夫子吗?怎么变成陪他读书了?不过反正是要过去的。
安哥儿想了想,便点点头:“读书有什么难的,读就读。”
诲哥儿破涕为笑,一把拉住他的手:“那我们一起去读书!”
安哥儿想把手抽出来,因为诲哥儿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都擦手上了,但是抬头看到诲哥儿眼里的泪水还没干,他又忍住了。
俩人手拉着手来到夫子跟前,夫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诲哥儿:“今日怎得来晚了?”
诲哥儿低头不敢说话。
安哥儿笑眯眯地朝夫子作揖:“夫子好!我是安哥儿!阿兄今日等我的,我想过来一起读书!”
“你几岁了?”
“我三岁啦!”
“三岁?”夫子捋捋胡须,“三岁能学什么?”
安哥儿不高兴道:“我爹爹说过,以貌取人,失失羽羽!夫子小看我,会失去一个很聪明很棒的学生哦!”
夫子眼睛一亮:“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竟能说出这种话,莫不是有人教你的?”
他正是听闻武阳侯府要请夫子,这才毛遂自荐,原本想着陆家的祖坟冒青烟了,状元郎的下一代即便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也定然是个能成才的。但是诲哥儿的愚钝和其他孩子没什么差别,他越教越头疼,万万没想到安哥儿竟然如他所期望的一样,如此聪慧过人!
夫子又故意跟他争论了一番,发现这么小的人儿逻辑思维清晰,争辩时还能引经据典——虽然好多成语诗词有错误,但是大致都用得对,不卑不亢不无理取闹……
夫子越发喜欢,当即便让人又给安哥儿准备了一套小岸几,两个孩子一起教。
没几日,诲哥儿便后悔了。
后悔让安哥儿陪着他一起读书。
因为夫子教的很多东西,安哥儿要么一学就会,要么早已经会背,他看到安哥儿会,就越发着急想背下来,可是越着急,就越是颠三倒四背不清楚。
每每下学堂,诲哥儿都哭丧个脸,眼泪鼻涕一大把。
安哥儿也不笑话他,娘亲说了,若是因为他会一点儿东西便要去嘲讽不会的,那他不会的也有许多,别人都来嘲讽他,他会是什么感受?
他想过了,那种滋味儿不好受。
更何况诲哥儿是一直陪他玩耍的阿兄呢?他不能嘲讽。
这一日,诲哥儿再次哭唧唧地回到非晚苑,陪他一起的安哥儿很是无奈。
张窈纳闷了:“怎得又哭了?你不是说夫子爱笑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诲哥儿就又憋不住眼泪了:“呜哇哇……夫子是爱笑了,可是夫子只对安哥儿笑,一看到我就皱眉头,我不要读书了,呜呜呜……”
安哥儿愁眉不展:“阿兄错啦,因为我对夫子笑,夫子才回以微笑的,你又不对夫子笑,他忽然朝你笑,会有失威严哒!”
“是吗?”诲哥儿抽抽嗒嗒的,想想自己确实从来不对夫子笑。
张窈摸摸安哥儿的脑袋,点头赞许:“安哥儿说得对,日后你礼貌一些,看到夫子时常笑一笑,夫子自然也会对你和善。”
诲哥儿听自己娘亲也这么说,当即点头:“嗯!”
想到夫子今日布置的课文还不会,诲哥儿便拉着安哥儿教他:“今日教的那首诗我不会背,你教我好不好?”
安哥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试图把小短手背到身后,像夫子一样来回踱步,只是他胳膊太短,背到身后也相互够不住指头,看着委实滑稽。
张窈看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忍俊不禁。
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准备给他们准备晚膳,远远看到曲清如朝这边来了,便笑着迎出去。
曲清如无奈道:“安哥儿是不是又在你这里赖了一天?有没有叫你头疼?做错事可得好好管教,莫有顾虑。”
张窈摇摇头:“他陪诲哥儿一起读书才下学,这会儿在教诲哥儿背诗哩。”
“咦?他?读书?”曲清如震惊地瞪大眼,“这家伙,平日里世子教他读书,他都不耐烦,我还以为他不爱读书呢。”
妯娌二人说说笑笑,谁都没料到诲哥儿第二日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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