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掀桌
沈栖姻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子。
她事先已经找萧琰了解过将军府大致的情况了。
威远将军府上,共有两房。
大房便是将军霍崇光这边,他膝下有两子两女,长子霍沉舟,就是沈栖姻今日要为其看诊的那位。
而霍凡霜,则是霍家二房那边的小姐。
沈栖姻在听完对方这近乎“异想天开”的发言之后,没道歉,但也没骂人,而是说:“有件事,我想与霍姑娘确认一下。”
“什么?”
“之前在灵岩寺中,我曾在暗中听到你于人前维护我,不知你那时仗义执言,可有想过有朝一日找我要报答?”
“当然没有!”她只是单纯路见不平而已。
“噢。”沈栖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水灵灵地来了句:“那我不道歉。”
霍凡霜愣住。
江寄谣更气了:“凡霜,你看她!”
偏生她越气,沈栖姻笑得就越灿烂。
江寄谣欲再和她理论,又深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并不敢再贸然开口,因此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霍凡霜见不得人受委屈,正要再替她出头,不想这时,霍挽晴却从府里迎了出来。
她直奔沈栖姻而去:“栖姻!来了怎么不进去?”
见状,霍凡霜讶然道:“二姐姐也与云安乡君相识?”
“嗯,那日兄长在灵岩寺身受重伤,便是栖姻救了他。”霍挽晴说着,上前亲昵地挽住沈栖姻的胳膊:“后来我去沈家道谢,竟与她一见如故。”
这话当然是假的。
为了不叫霍沉舟起疑,这是她们那日便商量好的说辞。
霍凡霜听后点了点头。
江寄谣却再次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语气急切地对霍挽晴说:“晴姐姐你素来与人为善,可切莫被人骗了。”
“霍公子受伤,怎么别的人都没遇见,偏就让她赶上了,别是贼喊捉贼吧。”
沈栖姻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当我是你呢?”
“你!”
“会这么想,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干啊?”
“我才没有!”
“怪不得他们在背后都那么说你呢。”
这话的威力可是不得了,江寄谣瞬间就炸了:“谁?谁在背后乱嚼舌头?他们都说了我什么?”
沈栖姻就默默当个哑巴美人儿,不说话。
她这样,只会让江寄谣愈发抓狂:“你快点给我说!”
沈栖姻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我稀罕你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霍凡霜在旁边看得直皱眉。
最后,还是霍挽晴出来打了个圆场,说:“天气冷,咱们别在这傻站了,有什么话,还是等进到府里去再说吧。”
她既开口,二人便少不得要给她个面子。
可等到了府里,她便直接将沈栖姻领去了霍沉舟的院子,压根没给江寄谣和她接触的机会。
在去给霍沉舟看病之前,霍挽晴先带她去见了将军府的少夫人,苏梦蝶。
邀她与她们同去。
沈栖姻初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虽说自己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样大剌剌地去一个男子的寝房不大好,但一来自己是大夫,二来又有对方的妹妹作陪,按说并无大碍。
何故非要拽上少夫人呢?
毕竟多一个人进屋,就多一重被发现的风险。
直到她听见苏梦蝶对霍挽晴说:“也不知是近来天寒我受凉了还是为何,总觉得背后寒津津的,就不折腾了,妹妹带着乡君自去便是。”
霍挽晴却坚持道:“我与兄长虽自幼一起长大,但到底不是亲生的,终归男女有别,还是要烦劳嫂嫂同去,方可避些嫌疑。”
“妹妹说的倒也有理。”苏梦蝶想了想,道:“那就让我身边的莺儿与你们同去吧。”
“好。”
如此,她们这才去了霍沉舟的屋子。
路上霍挽晴见她面露沉思,便与她闲聊道:“乡君不知道吗?我是霍家收养的孩子。”
沈栖姻微微摇头。
之前并不曾听闻此事。
霍挽晴语气随意,似乎并不为此所苦,而是坦然地说道:“那年爹娘奉旨驻守北境,偶然救下了差点冻死在街头的我,便将我留在了身边,视如己出。”
“两位兄长也都待我很好,与他们亲生的妹妹并无区别。”
沈栖姻:“原来如此……”
难怪她也要避嫌。
说话间的工夫,二人来到了霍沉舟的屋子。
就像霍挽晴那日说的那样,这个时辰,正是他午后小憩之际。
可她琢磨着,霍沉舟昔日曾是驰骋疆场的少年将军,武功不敌,警惕性也不可能低,她就这么进去,多半是要被发现的。
因此她在进去之前,先叫人往屋里扔了一小截迷香。
估摸着霍沉舟彻底没有醒来的可能后,她才推开门,同霍挽晴一起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上次匆匆一面,沈栖姻忙着救人,也没仔细看霍沉舟样貌如何,今日一见,心中不禁暗叹,这少将军生得好生俊俏。
鼻正唇薄,英气逼人。
香兰看得眼睛都直了。
沈栖姻坐在一旁给霍沉舟诊脉,一旁,霍挽晴压低声音同她解释道:“五年前,兄长意外在战场上伤了右臂。”
他的手筋断了,别说拿枪,如今便是连一只笔都握不住。
也再难使出那舞姿一样优美的霍家枪。
那被誉为世间最上乘的枪法。
八八六十四路,舞时如梨花摇摆,又名梨花枪。
枪法变化莫测,神化无穷,天下咸尚之。
从前霍沉舟的右手没有废掉之时,每日晨起练枪,霍挽晴总要在一旁看,看手执枪根,出枪甚长,且有虚实。
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兄长他是天之骄子,自然不会轻易向命运认输,所以他后来便练习左手持剑。”霍挽晴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栖姻,你知道他有多厉害?不过三年而已,他便又能披甲杀敌了!”
闻言,沈栖姻给霍沉舟检查两条手臂的动作一顿。
很快,霍挽晴的声音便再次沉寂了下去:“可惜……”
“一年前,他的左手竟也废掉了。”
霍挽晴话说到这儿的时候,眼泪不住地在眼圈里打转儿:“都说上天慈悲,可你看看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沈栖姻:“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因为兄长太过急于求成,练剑太过,伤到了筋骨。”
沈栖姻心道,能诊出病症,看来还不算太废。
可紧接着就听霍挽晴继续道:“但他们都说,兄长之伤累及根本,治不好了。”
沈栖姻便想收回方才的那个想法。
还是有点废的。
霍挽晴在回答完沈栖姻的那个问题之后,就没再开口了,并没有问沈栖姻能否治好霍沉舟的手臂,不是不关心,而是怕失望。
沈栖姻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眉眼,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右手废了,左手能治。”
“当真?!”霍挽晴捂住嘴巴,险些喜极而泣。
“嗯。”
“那、那治好之后,兄长还能继续用剑吗?”
“可以。”
见了那么多大夫,头一次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而非模棱两可的话术,霍挽晴激动得不行。
香兰在旁边默默看着,很想告诉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欢喜雀跃的情绪时,上去给她家小姐一口就行了。
到时候,她就会收获一只香香软软,又羞红脸的小姐啦。
沈栖姻告诉霍挽晴,治疗霍沉舟的伤病,需要针灸,再加上药浴和按摩,三者缺一不可。
所需的药材虽然不是人参灵芝一类的珍稀之物,但也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草药,需得准备个两三日,因此她便先回去了。
等草药备齐,她再登门来为霍沉舟施针。
近来天寒地冻,染病的人多,沈栖姻他们几个都忙得脚不沾地。
直至小年这日,才在家里歇了歇。
晚膳时分,沈栖姻去缀锦堂用膳。
蒋琬从早忙到晚,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虽说谈不上多丰盛,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沈家如今的情况能做到有荤有素,也实属不易。
连李珍珠都没说什么。
可沈老夫人不过尝了一口,就“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耷拉个脸抱怨道:“做的这是什么?这是给人吃的吗?”
蒋琬顿时面露难堪。
沈老夫人却不管那些,我行我素地继续道:“这些日子都没些个好东西,原想着小年了能换换口味,谁知竟还是这些东西!”
“连点滋味儿也没有,谁能吃得下去!”
她拿着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本就不多的菜又扬撒了一半:“你看看、你看看,做得清汤寡水的,扔给要饭的怕是都不要。”
沈苍听着这话,眼瞧着沈老夫人这脸子不光是冲着蒋琬去的,只怕也是怨上自己了,便也不禁沉下了脸。
“家里统共就这些银子,能吃饱就不错了,还指望像以前一样大鱼大肉的?您还是别做梦吧。”
沈老夫人不乐意:“没银子你倒是出去赚啊!”
“母亲说得轻巧,哪儿那么容易!”
见说不通沈苍,沈老夫人便又将主意打到了沈栖姻的头上,说:“二丫头也是,近来这几个月,总也不见你往家拿银子。”
“那些诊金,都被你私藏下了吧?”
沈栖姻放下手中的筷子,盈盈一笑:“父亲私下里还总说祖母老糊涂了,您瞧她这不是明白得很吗?连我私藏银子她都猜到了。”
“要不您再猜猜,我把银子藏哪儿了?”
这话将沈老夫人气得不轻。
却不光是冲着沈栖姻。
她扭头瞪了一眼沈苍,质问道:“你说我老糊涂了?”
沈苍抿了抿唇,苍白地解释道:“……没有的事,您信她胡说。”
沈老夫人眉目阴沉地收回视线,“不忘初心”地说:“二丫头,之前家里阔绰,也不差你那三瓜两枣的,你没拿诊金回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如今都走到这般田地了,明儿赶紧把你赚的那些诊金都拿出来,贴补家用。”
沈栖姻磕着瓜子,静静地看着她在那说梦话,并不搭腔。
沈老夫人自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立刻拔高了一个调门儿:“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呸!”
“你敢啐我?!”
“没有啊,吐个皮。”沈栖姻说着,又朝着她“呸”了一口。
把沈老夫人给气的……
她看着沈苍埋怨道:“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她如此对我不敬,你就这么眼看着,也不说管管,怎么不拿嘴巴子打了她?”
沈苍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您在一个孩子这要什么强啊,再说了,您头一天认识她吗?她不向来都这样吗?对着我也没比对着您恭敬到哪儿去,您有什么好不平衡的。”
他现在是想开了,少惹这丫头,他就少生点气,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沈老夫人一脸震惊:“你、你怎么还向着她说话?”
“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哪儿向着她说话了?”
“好啊好啊,刚刚二丫头说你背地里骂我老糊涂了,你还不承认,这会子亲口说出来了吧!”
“……”死嘴!什么都往外咧咧。
这娘俩吵得不可开交,沈栖姻在旁边看得不亦乐乎。
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那就是李珍珠。
甚至——
她还戳了戳沈栖姻的胳膊,示意她把瓜子分给她点。
倒给沈栖姻整不会了。
不过反应过来,她还是分了她一些。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是李珍珠这种对沈家上下杀伤力极大的人,沈栖姻还是很乐意跟她友好相处的。
必要时候,她甚至可以和对方交流一下虐渣心得。
正想得出神,忽然一道尖锐的哭喊声拉回了沈栖姻的思绪。
是贾兰。
沈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没地方发泄呢,偏偏他嘴馋上她碗里去夹肉吃,被沈老夫人拿筷子狠狠抽了一下手。
“没规没矩的东西,你娘也不知道教教你!”她说着,还意有所指的拿眼睛扫了沈栖姻一眼。
后者眯了眯眼睛,眸子略略转暗。
沈老夫人这话明着是在骂贾兰,实则其实也是在骂她。
她扯了扯唇,笑容透着一股子凉意:“祖母这话是单骂他一个人的?”
倒把沈老夫人给问住了。
默然一瞬,她才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你还多心了?要我说,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便是真的说你又如何?”
“我是长辈,难道还说不得你?”
“半句话的亏也不肯吃,点火就着,这么臭的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
她话音方落,一直在旁边嗑瓜子的李珍珠忽然站起来,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
“随我,你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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