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苍生苦

辰时初到，汴梁城中天色早已大白。昨夜住在城东南的百姓，可是都亲眼瞧见了那冲天的大火。今早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邻里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丁大哥，你可知道昨晚是哪出官邸走水了吗？我在家里都能看到那火光。”揉着惺忪的睡眼，却难以抑制语气中的激动，杀猪的李老大一脸好奇地问着身旁的邻居。

却见那丁大哥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如同做贼一般，向四周环视了一遍。然后才把李老大拉倒身前，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哪有我老丁不敢凑的热闹。”

“我告诉你啊，昨晚我在家中都能听到外面的吵闹，趁着没人注意，我就偷偷跑了出去。你猜那走水的地方是哪？”说罢，还一脸神秘地冲李老大笑了笑。

李老大是个杀猪的汉子，本来脾气暴躁。可为了听着难得的消息，硬是压下了心底被人撩拨升起的火气。脸上堆满了笑容，露出一口大黄牙，对那姓丁的汉子笑道：“唉，丁大哥，我老李这么笨的人哪能猜得出来，你还是快告诉我吧。”

似乎是对李老大的态度十分满意，那丁大哥这才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昨夜走水的地方，就是那圣上钦批、建造的神侯府。而且还不是无意失火，而是那六扇门的捕快亲手放的火。”

“啊？”李老大听后，一时震惊，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直到看见丁大哥那警告的眼神，才告饶似地嘿了两声。

接着说道：“丁大哥，我这不也是一时震惊，才失态的吗。还望丁大哥海涵。”

伸手摆了摆，示意自己并不放在心上，那丁姓汉子又开口接道：“谁说不是嘛，我昨天夜里见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

“这汴梁城里谁不知道，这诸葛正我可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就连这神侯府也都是圣上御赐的。可听那六扇门带头的捕快说，他们这次是因为蔡相得到消息，说是神侯府里窝藏行刺圣上的刺客，图谋不轨啊。”

李老大听后，面有戚戚地说道：“这可真是人心隔肚皮啊，那诸葛正我平时看着一副忠义模样，可谁知道他竟然能干出这种事啊。”

“可不是，说不着人家早就做好打算了。这官越当越大，心里想的啊，谁都不知道了。”听到李老大的话，这丁大哥也是点了点头，悄声说道。见远处巡街的捕快向他们这边赶来，赶紧拍了拍李汉子，示意赶紧散开。

如此情况，却是今天早晨汴梁城里的最常见的景象。人们似乎对前太傅的府邸一夜之间被焚尽，报了极大的热情。谁也不知道，素来形势严密的六扇门，到底是怎么允许那么多的“观众”安然进入又平安离开去散播消息的。

另一边，经过了一夜的大火，曾经占地颇大的神侯府又重新变成了一片白地。

除了后院中风雨不摧的假山与亭台，剩下的数十件房屋全部化为乌有，这还要归功于六扇门在箭头上浸满的灯油。

原本藏有数万卷案宗的府库，现今却是燃烧最为惨烈的地方，一夜之后，数十个书架尽数化为焦炭。

踏着满地的灰烬，林轩带着六扇门的众多捕快清点着如今的“神侯府”。就在半个时辰前，蔡京的亲信忽然传来了一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所以，这清理现场的工作，便交到了随亲信一同而来的禁军手上。

看着禁军统领，带着从废墟之中挖出的五具化成焦炭的尸体离去，林轩同徐峰对视了一眼，彼此轻轻一笑，转而又隐没与脸上。

“还好昨夜带了五个死刑犯，这么看来，蔡京怕是能放心不少。”

送走了禁军的姬瑶花来到林轩身边，悄声说道。

却见林轩轻轻摇了摇头，以传音入密之法对她说道：“蔡京此人，疑心极重。不亲眼见到诸葛正我的尸身，他是不会真正放心的。这次肯用火计，怕是真的技穷。但若要让他相信几个焦炭，绝不可能。”

姬瑶花听罢，却是皱了皱眉头，又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准备这般充分。”

林轩听完，却是笑了笑，示意姬瑶花同自己四处走走。一边说道：“我之前所有关于蔡京的消息与秘辛，都是从神侯府的密宗中得到。当年圣上准许诸葛正我外出建府，可能也是存了要暗查朝臣的心思。”

跨过原本的后院门槛，林轩继续说道：“所以我想，相比于要用火烧死诸葛正我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咱们这位丞相大人，恐怕更多的还是想要毁掉那些案宗吧。”

“当时咱们的人中，也混入了蔡京的部下，所以六扇门是绝不可能帮助神侯府转移卷宗的。而算来算去神侯府中就那几个人，连人都没跑出来，那些没长脚的死物，自然更不可能走得开。”

“从一开始，蔡京就没想这么轻松地杀死诸葛正我，那些案宗才是他真正的目标。有安云山在，他又怎么会怕武林高手呢。”

将一切解释清楚，林轩这才看向姬瑶花，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

想了想，才说道：“对了，姬姑娘，我看每次在你们面前提起蔡京，你手下的那些小姑娘都是一脸不屑的表情。似是对他颇有些蔑视，可否能告诉我原因。”

听到林轩的声音，姬瑶花这才抬起头，笑了笑说道：“林大哥不知，在安云山那里，这蔡京的地位才是最低的。就连蝴蝶她们都时常能训斥他，那蔡京却连口都不敢还。”

听到姬瑶花的回答，林轩明显来了兴趣，挑眉笑道：“哦？我倒是没想到，这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蔡相，居然会怕几个小姑娘。”

姬瑶花掩住笑颜，说道：“林大哥有所不知，似我与蝴蝶她们，都是被安云山从小自各地搜罗，从五岁开始就养在安家，就同安家家生的奴仆一般。安云山传我们武功，说来倒是也称得上是我们的半个师傅。”

“而同蔡京这般，被安家安插在朝廷中的各个官员，却都是中了举人或进士之后，才被安家收买。安云山没办法保证他们的忠心，便用毒药控制他们，稍有反抗，便是百般折磨。是以那些官员根本不敢同我们起争执，生怕惹得安云山不喜，受苦的还是他们。”

林轩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咱们的蔡相，倒是真能忍辱负重的啊。”

回过神来，指着之前后院中的暗道处，林轩说道：“走吧，咱们再去那里看看。”

姬瑶花点了点头，也起身跟上。

……

武胜关乃是离汴梁八十里的一座关隘，常年驻扎着两万禁军，并由皇帝的亲信将领统率，负责京城东方的防御。

从汴梁到武胜关自有官道联通，路上驿站更是不知凡几。自汴梁城中夤夜出逃的赵煦一行人，此刻便在距京城二十里的一处驿站中。

“若是能保持如此速度，最迟日落时分，我们便能抵达武胜关。”

指着铺在桌子上的地图，追命对桌旁的诸葛正我等人说道。

八王爷听后，却是皱了皱眉眉头，说道：“可是这一路上，我们已经遇到两拨巡南衙卫兵了，之前这官道上可没这么多巡查。”

冷血听后，却是看了看诸葛正我，只听其说道：“武胜关是离京城最近的，能被圣上直接掌控的军队。蔡京如此安排，恐怕就是为了防备圣上潜出京城。”

轻轻叹了口气，诸葛正我又接道：“而且我相信，蔡京是绝对不会认为凭借一场大火，能将我杀死在神侯府中的。即使圣上同我不在一起，我脱困后，也一定会去武胜关寻求援兵，所以，他在这一路上，绝对安排了后手。我们这一路，恐怕没办法一帆风顺。”

在座诸人听后，都是点了点头，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屋外，无情接着护腿的助力，此刻却是倚墙而立，看着不远处同市井百姓待在一起的赵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无情问道：“你说，他会是个好皇帝吗？”

无情身后，刚从正屋中走出的铁手停下脚步，说道：“无论他之前是不是，若是能躲过这一劫，今后他都会是大宋最圣明的皇帝。先生相信他，我便相信他。”

侧过头，听到了铁手的回答，无情叹道：“希望你是对的。”

望着身前，来往不止的难民乞丐，赵煦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以往从未显现过的不忍与痛苦。从前在宫中，他自认为已经够严于律己，不兴土木。但那一件件华贵的服饰却是仍难以避免；在汴梁城中，他见到的也都是锦衣华服、出手阔绰的大家公子。

他本以为这天下之民，尽皆如此。可又有谁来告诉他，就在这京畿之地，就在这离帝都不到三十里的官道上，就有如此众多的难民乞丐。那一张张枯黄、饥饿的面孔在他看来，就是对朝廷，对他最大的控诉。

不忍继续听到难民的哀号，赵煦挥手唤来一旁忙碌的叮当。

说道：“朕要你把这客栈里的干粮都买下来，分发给这些难民。”

“什么！”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叮当对着赵煦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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